誰也不知道靈魂離開肉身時是怎樣的感受,被一股龍卷風一樣的力量拉扯離開,眼前的畫面都在漩渦中旋轉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後,意識被濃郁的黑暗攫住。
等我再醒來時,眼前的世界仿佛變了一個樣。
一層薄霧籠罩在眼前,人影、場景都如鬼魅般竄來竄去,有時候隻來得及看清它們的輪廓,接着就在煙霧的縫隙後面消失不見了。
我坐起來,看着像是隔着層磨砂玻璃似的世界,油然而生的恐懼令心髒頓感冰涼。上一次伴随着寂靜醒來時被困在了門裡數月,這種靜默和霧氣朦胧的畫面把記憶立馬拉回到了那段可怕的時光
我不顧一切地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後,才勉強看清前面是遼闊的湖面,再遠一些,有尖尖的塔頂,城堡的輪廓在霧氣後面若隐若現。
“當心!”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很柔和,像天鵝絨一樣,同時也很熟悉。我轉身望向拽住自己胳膊的男孩,很難不承認,在這種情境下看見他不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我就着他的手,回身緊緊抱住16歲樣子的湯姆·裡德爾,良久才慢慢松開。
“我……”我吸了口氣,壓抑住聲音裡的顫抖,“我死了嗎?”
“還沒有,”湯姆淡淡地說,他一隻手把我淩亂的鬓發梳到耳後,彎下腰的姿态看起來就像是要吻上來似的。
黑色的眼睛裡是讓人讀不懂的深邃,我望着湯姆一時弄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然後在離我的臉不遠處,他停了下來,小聲說,“沒完全死,更像是介于生與死之間的狀态。”
“我還以為失去肉身就完蛋了……”我喃喃道,接着驟然反應過來,“你是那片靈魂!但……你怎麼會在這?我知道自己是魂器,但你不該仍然待在我的肉身,也就是魂器裡嗎?”
“你大概弄反了,”湯姆抽開身,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莫名有種失落的意味,“你是魂器沒錯,但我被分裂出來的目的是為了保護你,使你的靈魂能夠留在人間,因此我一開始就與你的靈魂相連,你離開了,我自然也隻能跟着離開。”
“這是哪裡?”我轉身望了望四周,“我們現在是遊蕩在人間的鬼魂嗎?”
“我剛才說了,生與死之間,”湯姆說,“因為屬于我們的一部分仍舊活着,所以我們既不是活人,也不是鬼魂。但是失去可以寄宿的軀殼對我們倆來說是個大麻煩,靈魂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會受到傷害。”
“我的肉身呢?”我皺起眉,“我們還能從加布裡·亞克斯利手上搶回來嗎?”
“恐怕不能,我們被迫離開就是因為它拒絕接納,”湯姆微微皺起眉說,“加布裡·亞克斯利在外遊蕩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占據了它,絕不會輕易讓位。”
我輕輕咬着下唇,對着湖面在草坡上坐下來。我不想去想加布裡,但隻要他一天不死,就會像壓在心髒上的石頭那樣,永遠也繞不開去。
湯姆也在旁邊坐下,若有所思地端詳着我的側臉,“也許現在就是個徹底抹殺加布裡·亞克斯利的好時機。記得嗎,他唯一的魂器就是你的身體,現在他們合二為一了。”
他注視着面露驚訝望過來的女巫,淺淺地勾了下嘴角,“長久的靈魂聯結讓我多少能感受到你的一些想法。”
“一些?”我狐疑地眯起眼睛。
“你一直積壓在心底的矛盾和痛苦,”湯姆說,“長久以來不是遭受良心的譴責,就是違背自己深愛他的心。我能切身感受到,他讓你倍受折磨。”
“聽起來好生疏……”我呆愣地看着他,感受到話語裡的一絲違和,小心地問,“……可他不就是你嗎?”
“我是他的一部分,”湯姆聲音裡透着點不情不願,他轉過頭望向霧氣中的城堡,“但我絕不會讓你受這種折磨。”
我感覺内心受到了莫大的安慰,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睛,“你們原本是一體的,所以說他也是一直愛我的,對嗎?”
“這可說不好,我們分裂太久了,”他甕聲甕氣地回道,但又似乎不忍心看到我失望,補充道,“要是他能跟我一樣同你心意相連,我想他會的。”
我支吾了聲,手臂環住小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出神地望着黑蒙蒙的建築輪廓,還能大緻看出另一邊是在深夜,但霍格沃茨上下燈火通明,透出光的窗戶遠遠望去就像撒在霧紗裡的碎鑽。
即使聽不見聲響,但學校外面圍着的黑乎乎的人影在變得越來越多,可想而知現下的情形一定不容樂觀。
加布裡·亞克斯利絕對不會束手就擒,在找到被我藏起來的魂器前,他一定會慫恿學校裡的人反抗伏地魔來争取時間。
“你說得對……”
湯姆聽到聲音轉過頭,臉上還有來不及收起的訝異,随即他明白過來女巫指的不是他們間的感情。
“現在是處理掉加布裡的好機會。”
“那樣無論如何都會損傷到你的軀體,”湯姆不太贊同地說,瞥見我臉上堅定的表情時,他再次慎重地解釋,“可能我沒表述明白,那意味着你的身體會一起被毀掉。弄不好往後都得像不人不鬼的遊魂一樣飄蕩。”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裡面的風險,”我盯着漆黑的眸子,堅定地說,“但這值得一試。還有伏地魔……想要結束這一切,伏地魔就不能再繼續存在。”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悲傷堵住喉嚨,隻能無言地盯着尖尖的塔頂凝望。
“隻要魂器還在,他就不會真的死去,”湯姆輕聲說,“你用不着這麼難過。”
“聽他說死亡時很疼,”我出神地喃喃,回憶起當初被死咒擊中時的瞬間,“但我感覺就跟入睡一樣迅速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