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過空蕩蕩的臂彎，原本托着消失的女巫的手慢慢張開撐在地上，他無法再被迫面對她消失的地方，被迫忍受失去的痛苦，頭顱沉沉地垂下，對着深褐色土壤的眼睛無力地閉上。

他的一生，似乎從出生伊始就在不斷失去……他追尋過自己的來處，但事實證明了不屬于自己的無法強求。于是他親手斬斷過去，一心一意追尋自己處心積慮策劃的美好未來，事實卻又證明了，這隻是個包裹着虛無空洞的假象。

他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午夜夢回，與卡萊爾之間的那點記憶是最後的溫熱寄托，現在連這也失去了，真正變得像隻飄蕩在世間的幽靈，充滿悲傷的憤怒。

刻骨銘心的痛苦喚起了記憶深處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有什麼要從腦海底下湧出來。

随着女巫的消失，鉗制周圍人的那股力量也跟着解除了。束縛着人群的黑影消散了，但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周圍的空地上，沒有人想在黑魔王明顯情緒處于失控的空當接近他。過往的經曆表明，這是不明智的。

隻有貝拉特裡克斯往他身邊走了幾步，跪倒在一側。他看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虛弱，仿佛剛才那一擊殺戮咒又切實地打在了身上。

“主人，”她艱難地咽下失落與酸澀，擡頭望向茫然失措的男孩，輕聲問，“波特怎麼辦？我們還要……”

受了黑魔王殺戮咒未死的男孩本該是個對他們沉重打擊的嚴苛問題，此時卻成了從悲傷的沉默中喚起他的最好話題。

“不用，”他冷冷地說着慢慢站起來，紅彤彤的眼睛盯着持杖的男孩。

哈利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右手緊緊地捏着魔杖，他還沒從剛才莫名其妙的無意識攻擊中回過神來，又立即陷入了再一次被迫面對伏地魔的危險處境，而這一次，也許就沒有之前那次那麼好運了。

他嚴正以待地等着伏地魔更加激烈的報複。然而在一片安靜的目光中，伏地魔隻是輕聲說道,”這裡不是真實的。”

從周圍人和貝拉特裡克斯吃驚詫異的表情上，哈利相信他們跟自己想的一樣，黑魔王被巨大的悲傷沖昏了腦子，思維變得不受控地瘋癫。

可是，還不等他們收起訝異，準備下策，一片玻璃渣樣的碎片從天空上緩緩地飄落下來，邊緣還閃着火星似的光亮。然後這掉落的碎片越來越多，他們擡起頭望向上面，天空像是個碎裂的玻璃罩子似的，布滿了裂紋，碎片落下的部分露出晦暗無光的黑色虛空。

随着所有人逐步恢複記憶，人群中不存在的虛拟人影消失，周圍的樹林、學校也像是被橡皮擦除一樣慢慢變淺，留下一片幹淨的空白。

四面八方的白反射着刺眼的光線，衆人忍不住閉上眼睛，等再次睜眼，視線裡變成了隐沒在黑夜中的茂密枝葉，姿勢也由站變成了仰躺。

世界仿佛在周圍轉動，頭頂上依舊是遮天蔽日的茂密枝葉，不同的是，縫隙間漏下的是明亮的銀色光輝。

有一會兒，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還身處在那個真實得可怕的夢境裡，直到看到不遠處鄧布利多投來的平靜目光，混沌的記憶才開始漸漸回籠。

黑魔王發現自己側身靠在樹杆上，脖子跟肩膀之間抵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鼻尖的發絲帶着很淺的玫瑰味香水的氣息，垂在身側的手被另一隻小一些卻更柔軟溫暖的手緊緊握着。

微微側目，卡萊爾閉眼的面孔便立即占據了全部的視線，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湧上心頭，”連在睡夢中損失了一部分靈魂的陰霾也顯得不那麼重要。

“卡萊爾，”他伸出手拂開落到她眼前“的碎發，目光一寸一寸地遊覽着面孔上的每一處。

他感覺身體裡面又變得空空的，但不同于夢中的空虛感，這是身體被欲望燃燒殆盡後留存的感覺，他迫切地想看着她睜開眼睛，看着她洋溢神采的黑色瞳孔，看着她彎起眼睛撲進自己的懷裡，不久前的争吵似乎像過了十幾年一樣遙遠，一樣變得不那麼重要。

明亮的月光在她的頭發上照出一圈光暈，緊閉的眼睛在輕聲呼喚中慢慢睜開，以瞳孔為圓心，黑色的秀發逐漸變成了純淨的銀色，在月輝下閃着金屬的色澤。原本漆黑的瞳孔裡是一圈跟月光一樣明亮的銀色，在陰影中像是貓的眼睛。

他望着空洞漠然的銀色眸子，嘴角凝固的溫情脈脈瞬間隐去，欲望像離岸的潮汐那樣安靜迅捷地退卻。

“你的表情肉麻得我想吐，親愛的……”還不等影子挑起抹譏笑，下一刻靠在身邊的人已經轉到了她的身前，一隻手緊緊地掐着她的脖子抵在粗糙的樹杆上。

“卡萊爾在哪裡？”他冷聲問。

“你不是親眼看到了麼，”影子嗬嗬地努力在他指尖留有一絲的縫隙間吸着空氣，臉上是不甘示弱的嘲笑，“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