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就會要求一塊領地,而不是一批獵物,芬裡爾……先生,”我深吸口氣,慢慢轉到高大的狼人身前,仰頭說,“如果你真心實意為你的族人們考慮的話……”
芬裡爾發現黑魔王自從進來後就靠在窗邊不發話,似乎有意将這次交流的主場全權交給身前這個弱不經風的女人……說女人都是擡舉,芬裡爾略帶輕視地看着隻到胸口的小矮子,看起來臉嫩得像個剛畢業的小女孩。如果不是有黑魔王的鎮場子,這種弱唧唧的巫師,他根本沒有耐心多費口舌。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族群需要什麼,女巫!”芬裡爾略帶輕蔑地說,“我們需要大量新鮮的血液,那些年幼的孩子!”這種充滿赤裸裸血腥味的野蠻發言讓周圍的巫師既不适,又面露不屑,仿佛芬裡爾就是隻會說話的牲畜。事實上,若不是黑魔王要拉攏狼人替他沖鋒陷陣,這群野獸根本沒資格跨進這座富麗堂皇的城堡半步。
“無休止擴大族群不過是滿足你個人的征服欲罷了,”身高差真是我的一生之敵,仰得脖子痛,我後退了點,稍稍低頭,越過芬裡爾的肩膀看向後面兩個狼人。他們在平時還保持着人類的外貌,跟盧平的狀态差不多。
“女巫,你明白什麼,”芬裡爾上前了一步,滿滿壓迫力地垂頭沖女孩說道,“擴大族群,擁有新的家人,正是我們需要的。”貝拉看到原本望着窗外、漠不關心的黑魔王,微微側頭,瞥了一眼狼人,她的目光也被順着帶到了客廳中心。
“若是如此,為什麼我從你的族人眼裡隻看到了對四處征戰的厭倦還有對流離失所的茫然?”我彎腰撐膝,微微歪了歪頭,看着那個吓得失聲哭着的孩子,“還有,你把這個内心隻有惶恐與憎恨的孩子叫做家人?”芬裡爾後面的狼人被說得心裡一顫,突然感覺手下原本極度恐懼的孩子身體一松,竟然慢慢打了個哈欠,身子一歪就要睡過去。他急忙攔腰抱起,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芬裡爾,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了。
“讓他好好睡一覺吧,今天過得太不容易了。”我直起腰對抱着孩子的狼人說,想着那兩個手下腦子裡掠過的畫面,斟酌着講,“你真的了解你的族人需要什麼嗎?也許他們需要的是一塊固定的栖息地,過上一個甯靜的生活,擁有一些真正的血緣家人。在疲憊了一天後,回到帳篷,迎接自己的是溫柔的妻子,仰慕的孩子而不是充滿憎恨恐懼的陌生狼崽子……”我直視着芬裡爾,狼眸動搖了一下,他猛得轉頭看向後面兩個族人,他們的臉上還帶着來不及收起的意動和向往。
芬裡爾呼吸沉重了一點,轉過頭,“女巫,你說得容易,人類仇恨我們,憎惡我們,誰會愛上一個邪惡的,沒有靈魂的,隻配得到死亡的狼人呢?”
周圍人群發出低低的輕蔑笑聲,他們似乎從芬裡爾如此有自知之明中感到了一種充滿優越感的愉悅。
“當一面肮髒的鏡子映照着你的臉龐時,你知道是鏡子髒,為什麼當别人稱呼你為邪惡的,沒有靈魂的,隻配得到死亡的狼人時,你卻深信不疑呢?”我掃了一眼哄笑的食死徒。
芬裡爾聽着呼吸一滞,他重新認真地端詳了一下隻到自己胸口的年輕女巫,發現她有一個美麗的臉龐,黑色眸子裡似乎很快地閃過一抹亮銀色。
“你錯了女巫,這些人類的話我從不入耳,并且,每個膽敢冒犯我和我的族人的巫師、麻瓜都得到了該有的報應,”他裂開嘴,龇着鋒利的牙齒,沖我獰笑了一下,似乎妄圖吓退這個不自量力的女孩,或是……掩蓋内心突如其來的失措。
“保持着長久的狼人面貌,嘴邊一直挂着自我嘲諷,不就是你深信的最好證明嗎?當他們說你低賤時,你憤怒、憎恨甚至付諸報複,然而内心卻也不自覺認同着。露出狼人的特征,以此證明你的不以為恥?恰恰相反,這不過是你在用虛假的自傲來遮掩你那過度自卑的心靈。芬裡爾先生,我聽說過一句話,一個人越在乎什麼,便越常挂在嘴邊,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我一邊不動聲色地用能力撬着他的腦子,一邊輕輕說。
周邊的哄笑聲已經停止了,巫師們此時聚成一堆一堆,安靜地旁聽。黑魔王不知道在想什麼,兩手捏着魔杖一端把玩着,面色顯得有點陰沉。
“要我說,你長久以來的努力方向就錯了,芬裡爾先生,想讓你的族人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過上更好的生活,獲得世俗的認可,不是靠恐懼威懾他人或無休止擴充你的族人,”我緊緊盯着他的狼眸,趁着他迷茫的刹那,侵入一部分能力來安撫他的戾氣。芬裡爾狼王對人類仇視已久,我還沒天真到覺得一兩句軟軟的話就可以說服他,盡管我講的也确實是事實,靠着語言暗示和能力催眠,讓他自己轉變想法,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女巫……”
“請叫我亞克斯利小姐,芬裡爾先生。”人群裡有個高個子的華服男巫聽到這相同的姓氏瞬間想說些什麼,意識到現在并不合适的場合,擡手在嘴邊掩飾了一下輕咳。
芬裡爾頓了下,他這才發現,從談話開始到現在,這個女巫對他的稱呼一直是先生,這是一種人類之間才會有的相互稱呼,從來不會有人叫一個狼人,為先生或者小姐,即使是在黑魔王的陣營中,他們也深受歧視,不配被烙上黑魔标記,按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的說法,他們是一群肮髒的食腐動物……但是,芬裡爾看着這個自稱亞克斯利的女巫,她的目光裡有着他們一直苦苦追尋的東西,尊重和平等。芬裡爾可以感受到,這個女巫是發自内心覺得狼人也是跟她一樣的人類。
我看着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高大狼人,感覺氣氛逐漸變得有點難以把控,心裡迅速回顧着剛才哪句話說得有蹊跷。事實上,除去中間睡的五十來年,我在這個巫師世界過的日子實打實算也就8年多,與狼人、巨人、馬人等的接觸幾近于無,上輩子殘留的一些認知也還深深影響着,我對狼人的印象完全來自于電影小說裡那些可以變狼的酷蓋男主男二,所以面對芬裡爾時,盡管他長相猙獰,還是非常自然地就把他當作了平等的同類。
“芬裡爾先生?你覺得怎麼樣……不再随意狩獵孩子,将所有的努力花到建設你們的新家園上來。”
“從來沒有一個巫師覺得我們是人類,亞克斯利小姐,”芬裡爾用粗啞的聲音輕輕說。周圍站着的食死徒裡傳來一陣陣輕輕的古怪聲音,像是在嘲笑狼人的沒有自知之明,又像是在不滿他的大放厥詞。
我愣了下,沒想到狼人的處境居然比原先想的還要艱難,心裡頓時五味陳雜,忍不住開口真心實意地勸解他,“芬裡爾先生,是做帶着人血的狼,還是做帶着狼血的人,這個選擇權一直握在你們自己手上,不是嗎?因為一群愚蠢人類的嘲諷,就放任自己去做一頭野獸,這也太不值了。”說着,剛才發出響動的愚蠢人類不滿的議論聲更大了。
芬裡爾感覺自己有點像是吃下了一大團火焰似的,胸腔裡鼓蕩着一股激烈的熱流,他慢慢半蹲在卡萊爾面前,讓眼睛剛好能與她平視,“亞克斯利小姐,隻要你能保證屬于狼人栖息的領地能得到兌現,還有能得到與其他人類平等的權利,我以狼王的名義,宣誓将永遠獻上我們的忠誠。”
“平等和尊重不是能被給予的,它們在每個人的心中,要靠你自己争取,芬裡爾先生,首先,控制你們的狩獵行為,不能再讓更多的人對你們産生錯誤的印象,至于領地……”這種東西,貌似我也沒權力承諾,臨到頭還是要求助某人。我做了一番思想鬥争,剛想轉頭,黑魔王已經擦着走到身旁停下。
“隻要獻上你們的忠誠,領地自然會得到兌現。”他瞥了一眼卡萊爾,狼人雖然會為黑魔王幹活,但是一直是類似拿錢辦事的雇傭兵角色,他們憎恨巫師,自然也不會真心效忠于他,事實上作為遊走在黑魔王勢力邊緣的群體,狼人很難被指使得動去幹點什麼,更多是作為一種嘴上的威脅,例如對不聽話的巫師說,會放出狼人侵襲感染他的家人之類……然而,現在的芬裡爾的姿态和神色,都在傳達一種真心實意願意聽從差遣的信号。
“記住你的承諾,芬裡爾先生。”
“我們不會違背承諾做出狩獵行為,除非您先背棄誓言。”
狼人帶着滿意的答複先行離開,客廳剩下的食死徒們圍坐在長桌上開始例行會議。
“講得不錯,我必須承認,狼人很難被馴服,”黑魔王在走過身邊的時候側頭輕聲說。他難得真心實意的誇獎讓我的嘴角不自覺翹起了得意的小弧度。
長桌的位置和順序明顯經過特意的安排,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坐下。我看了看滿滿當當的長桌,黑魔王那頭的左手邊倒是有個空位,不過應該是留給日常缺席的斯内普的。所以,我該坐哪兒?
這個問題也是在場所有食死徒暗搓搓關心的,因為衆所周知,長桌上的位置約等于黑魔王心裡的位置,根據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巫坐哪,基本就能敲定之後該對她用什麼态度,黑魔王心血來潮的玩物or女下屬兼床伴?
然而看着兩邊都已經坐滿的長桌,有些位置靠前的開始高枕無憂地看戲,那些位置靠後的内心忐忑,生怕被擠出去成為下個笑柄。正當所有人都屏息等着黑魔王發話時,漂亮女巫已經給自己找好位置了。她流暢地将一個櫃子變成了一把餐椅,嘎吱一聲拖到長桌另一端,在所有人或震驚或窒息的目光中,正對着黑魔王施施然坐下。
接收到兩邊人投來的複雜目光,我不知所以地望向對面一臉興緻盎然瞧着的大魔王無聲詢問,一邊試了兩下屁股下的座椅,很舒服,本人的變形術一如既往地給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