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把卡萊爾的遺體交還給了亞克斯利家族,事實上,經過那個晚上,這個家族的主家已經無人在世了,按照繼承法,凱特琳成為了亞克斯利的下任家主。
按照家族的慣例,未婚的家族女性也會一并葬入家族墓地。凱特琳做主讓她躺在了卡麗絲的旁邊。短短幾日,凱特琳也蒼老了不少,這個将優雅刻進骨子裡的法國女人,在接連主持了這一家三口的葬禮後,在人前也再也克制不住,盡顯悲傷與疲态。
因為邁恩哈德和卡萊爾的死因對外難以分說,凱特琳并沒有像之前卡麗絲的葬禮那樣,按流程廣邀親朋,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地将他們迅速、安靜地下葬了,吊念的賓客也都是那場戰局最後的幸存者。
事實上外界正經曆着格林德沃被拘禁後的局勢變動,格林德沃的同黨四散躲藏,魔法部則忙着抓捕出逃的餘黨,少部分精明的巫師則在這真空期争權奪利,為自己往後的權勢鋪路,總之到處都是亂哄哄的,哪裡還顧得上不相幹的人。
葬禮格外地寂靜,沒有大聲的哭泣,也沒有動人的哽咽,大家沉默地來,又沉默地離開。葬在這裡的女孩生前經曆了太多的喧嚣與挫磨,所有人都希望,至少在死後,能将安詳與甯靜留給她。
簡短的葬禮結束後,吊念的賓客三三兩兩地散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格林德沃被抓,一衆黨羽或被捕或出逃,追随者也如塵沙般消散。所有人都将迎來渴望已久的和平與安甯,所有人都将邁入期盼許久的平靜生活。
除了躺在這裡的人,湯姆心想,隻有她永遠留在了那晚,再也跨不過這道期冀許久的晨昏線。
夜幕降臨,墓地裡一片死寂,月光将墓碑照得慘白慘白,仿佛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湯姆靜靜站在墓碑前,默默看着上面的名字與生卒年月日,手又習慣性地想去摩挲腕上的咒紋,然而下一刻觸摸的手指一僵,因為他想起來,它早已經在那晚,随着這個墓碑的主人死去而消失了。
湯姆特意在葬禮結束,人群散去後才來,因為他并不打算将她留在這裡。卡萊爾不喜歡這個家族,不喜歡這個對她來說隻有痛苦與悲傷的地方,他也不會讓她孤伶伶地一個人留在這裡。
那晚,城堡被施了禁止空間魔法的咒語,盡管湯姆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了,但是,還是太晚了,當他趕到宴會廳門口時,隻來得及跟卡萊爾對上最後一眼。
他看着鄧布利多臂彎裡的女孩眼睛裡慢慢消失的光亮,感覺好像整個人都從這個世界抽離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看到的意味着什麼。
湯姆對他們畢業後的生活有過很多設想,但是從來沒有一條是卡萊爾會離開他。她口口聲聲承諾,發誓會永遠跟他在一起,這個可恨的小騙子,為什麼總能如此輕易地食言……
他沒法接受這個事實,也不會輕易接受這個事實,他決不允許卡萊爾未經他的允許就這麼離開!
一定還有辦法的,湯姆盡量保持理智地想,那麼多神秘莫測、力量強大的魔法,一定有一條是可以讓她重新回來的。就像四年前,所有蠢貨們,包括鄧布利多都覺得卡萊爾必死無疑,他不也一樣找到方法讓她活下來了嗎?
這個念頭讓湯姆終于重新恢複了一點人氣。他像是個即将溺死之人終于抓到了一塊浮木一般,倚靠着它,終于有了一個喘息的餘地,又像是一個森裡裡迷路的旅者看到了一抹虛幻的燈光一般,盡管心知前途渺茫,也隻想義無返顧去探一探。
湯姆靜靜端詳着躺在棺木裡的卡萊爾,手指輕輕拂過少女僵冷的面龐,她看上去與之前并無二緻,甚至除了臉色蒼白了點,皮膚冰冷了點,仿佛隻是如往常一般安靜地入眠了,好像隻要他輕輕喚一聲,下一秒又會重新睜開眼睛,笑嘻嘻地撲上來抱住他。
湯姆這麼想着,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敢繼續再看。他緊緊捏着棺木的邊沿,死死咬着牙才将湧上來的痛苦咽下去。
卡萊爾總是覺得,他喜歡待在霍格沃茨,是因為他覺得霍格沃茨有家的感覺,她又何曾知道,沒有她的霍格沃茨也不過是一棟冷硬的建築罷了。
往後幾年,湯姆混迹于各種黑巫師之中,大海撈針般尋覓着能讓人死而複生的魔法,然而越是搜尋,就越是絕望,因為種種迹象都指向同一個答案,讓一個人複活,違背自然規律,世界上不存在這樣子的魔法。
湯姆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人對他說“不可能,不存在,沒辦法”
多年徒勞無功的尋覓令他變得更加地極端與偏執。在他幾乎要被絕望逼瘋的時候,腦海裡突然劃過卡萊爾曾經提及的死亡聖器,這讓他心底重新升起了一絲微薄的希望,即使她強調過這隻是童話故事,然而就算是天方夜譚,對現在深處絕境的他來說,也要尋根究底,一探究竟。
湯姆苦苦搜尋複活石的蹤迹多年,抽絲剝繭,追根溯源,驚喜萬分地發現最初的複活石擁有者卡德摩斯·佩弗利爾的後裔竟然也與岡特家族有姻緣。他看着手上其貌不揚的戒指,再一次深覺命運竟是如此地愛作弄人。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最有可能複活卡萊爾的一次,也是他距離複活她最接近的一次。當他給她戴上戒指時,設想了無數的重逢場面,見到醒來的她該用什麼表情,該說什麼,是該責備她的屢屢食言,還是該傾訴數年刻骨的相思,還是該沉默相擁,以解多年的徹骨寒涼……
然而他之前有多欣喜若狂,之後就有多痛不欲生。
宛如命運的又一次殘忍的玩笑,卡萊爾戴上複活石後并沒有蘇醒,湯姆這才驚覺複活石有特定的用法,遍閱典籍,數次危險實驗之後,他冷冷地看着面前少女虛假的影象,才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複活石并不能真正使人複活,更甚至連她真正的靈魂都召喚不回來。
這個世界從來沒對他仁慈過,它一向隻給予殘忍、冷酷、無情,湯姆自嘲地想,這不是很早就清楚的事實麼,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開始對它有所期待了?
湯姆看着卡萊爾仍舊完好的面貌軀體,十年過去了,她的話音與笑聲仿佛仍舊如昨日般回蕩在耳側,然而他已經沒機會再聽一次了。
過去十年的日日夜夜,他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着那一天,如果他不那麼自以為是,一直緊緊跟着她,一切是否都會有所不同?
然而如潮的悔意也沒辦法改變赤裸裸的現實。
他已經翻遍了每一本可能的書籍,試遍了每一個可能的魔法,找遍了每一個可能的角落,十年了,湯姆沒法再繼續欺騙自己。
懷揣虛假的希望猶如飲鸩止渴,他不需要假的東西,也不想要假的東西,依靠虛幻假象苟延殘喘是懦弱者的行為,是卑微者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