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俗話說得好,心疼男人就是倒血黴的開始,即使對象是隻有10來歲的男孩,我面無表情地想着,餘光瞄到幾個白大褂從門廳進入,腳步不帶停頓地匆匆路過餐廳門口,看方向似乎是往我們住的二樓宿舍去了。我的心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擰緊,糾結得胡亂蹦跶。
“卡萊爾,小可憐,你可醒了!”正在分發早餐的阿麗莎終于看到了被前面高個子擋得嚴嚴實實的我,“親愛的,瞧瞧你的小臉蛋,還是這麼慘白。”阿麗莎說着從磨得有些粗糙的棉質圍裙兜裡摸出一個雞蛋塞到我的毛衣口袋裡,前後看到的孩子略顯羨慕嫉妒地瞧着,在這個物質匮乏的年代,在孩子眼裡雞蛋算是頂好的東西了,即使隻是一個小小的像是有點發育不良的迷你雞蛋。“聽說孩子吃這個頂好了”,阿麗莎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說道。
“謝謝阿麗莎阿姨,”我努力從剛才的雜亂情緒中抽離出來,腼腆地朝阿麗莎笑笑,輕聲道謝。我端着盤子在往日習慣坐的僻靜角落坐下,心裡還是沉甸甸的,早上的食欲仿佛飛走了一般,完全沒有心情吃飯。我的手插進口袋無意識地掏出雞蛋,慢慢機械地剝殼,一邊思緒紛飛。
突然一個腳步匆匆掠過,一把搶過我手裡已經剝了一半的雞蛋。我被背後的掠奪者推得身子一歪,單手按在隔壁的椅背上,好險沒有跌到地上。我皺着眉頭,轉過頭看着麥克迅速而粗暴地剝完蛋殼,和約翰、盧克斯一起嘻嘻哈哈地分了我的雞蛋,就好像一群終于找到腐食的鬣狗,我心情惡劣地想着。
“聽好,膽敢跟阿麗莎阿姨或者其他大人告狀,你就死定了。”麥克三人圍着我威脅說,他們三個都偏壯實高大,圍在一起投下的陰影能将我的大半個身子都籠罩在裡面,顯得壓迫感十足。不過我并不害怕這三個外強中幹的家夥的威脅,我的小報告技巧熟練得一告一個準。我現在心情十分不好,實在懶得理人,冷冷地掃了這三個惡劣男孩一眼,利落地扶着桌子站起來,端着餐盤走向餐具處理點。我瞄到餐盤上還沒動過的小面包,這是早餐裡唯一一塊面包,我剛才似乎無意識地沒有去動它。我随手将它揣進了口袋裡,好像覺得應該能派上點用場。
出了餐廳,我踱步往二樓宿舍走,穿過走廊時,我在科爾夫人的辦公室門前聽到了隐約的談話聲。科爾夫人一向矜持,現在的聲音卻難得顯得有些激動,“這個壞孩子從小就不正常,我一直知道的,他暗地裡不知道欺負了多少孩子,”科爾夫人像是完全沒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了,我聽見厚重的木制辦公椅在陳舊的地闆上摩擦發出的刺耳聲,她忍不住站起來,好表達内心的怒氣,“他從小就知道怎麼騙取我們的信任,在他還不會耍那些個奇怪的小把戲之前,他甚至能故意劃傷自己來嫁禍給别的孩子,特别是可憐的小傑克那次!”我愣了一下,剛才在我面前像蠢熊一樣對自己欺淩别人而沾沾自喜的高個子,丹尼斯似乎正是叫他傑克。
“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這個孩子還這麼小,精神病院并不是一個适合孩子待的地方。還有我們的手術,雖然十分有用,但還從來沒有這麼小的孩子能挺過去的……”一個男人猶疑地說道,應該是那幾個白大褂裡的一個,“而且這也許隻是孩子間的打鬧,沒必要非得……”
“不,您不能理解,”科爾夫人的聲音猛地拔高,很難想象這個将禮儀刻進骨子裡的婦人能發出這麼尖銳的說話聲,“之前沒有孩子受傷,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現在,就在昨天,有一個新來的小女孩受傷了,就被發現暈倒在他面前,周圍一圈的樹木都枯死了,我可以帶您去看。我懷疑湯姆用奇怪的巫術傷害了她。可憐的女孩,幸好及時被發現沒有生命危險,然而她從昨天開始一直昏着還沒有醒來!這次我絕不能姑息,湯姆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室内陷入了一陣沉默,那三個白大褂似乎在估量這個事情的真僞和輕重。
科爾夫人根本就沒想過也許那圈枯樹和灌木是我造成的,習慣性地将其歸咎到湯姆頭上,想必是以前有些人慣用惡人先告狀的這一套。一旦發現自己的正義沒法被伸張,那便隻能用自己的方式替自己伸張正義。即使湯姆·裡德爾将來會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王,但是現在的他還罪不至于被送去挖腦子。
我被心中的一股不知是憐憫還是怒氣鼓動着,當下便敲了敲門。聽着裡面科爾夫人的回應,我又懊惱于自己的魯莽,不過我還是硬着頭走了進去。
“卡萊爾?”,科爾夫人驚詫于我的到來,“有什麼事嗎,孩子。”說着,科爾夫人跟另外三個白大卦介紹道,“這就是昨天昏迷的女孩。”我在辦公室裡站定,餘光瞄了瞄四周,三個白大褂坐在辦公室的客椅沙發上,其中一個大絡腮胡子的大叔看起來年齡最大資曆最老,因為另外兩個年輕小夥不時看一眼他,似乎在時刻觀察他的态度,好來判斷對當下談論事情的支持還是反對。
我有點緊張地抿了抿嘴,頂着四個大人詢問的目光,注視着科爾夫人灰色的眼眸,輕聲說道,“夫人,昨天的事是一場誤會,我昏倒有其他的原因,并不是湯姆的錯。請不要将他送走。”我怕這些話沒法動搖科爾夫人的決定,又違心地補充道,“湯姆,很照顧我,他并沒有那麼壞。”是的,好到用蛇群照顧我,我在心裡默默補刀,不過昨日我們針鋒相對,确實不全算是湯姆的鍋,現在為他平反,算是對這個小屁孩仁至義盡了。
我說完後,辦公室内又是一陣讓人坐立不安的沉默,最終續了大絡腮胡子的醫生大叔打破沉默說,“看來是一場誤會,這個孩子我看還是繼續呆在這裡吧,您怎麼想,”說着轉向科爾夫人。
科爾夫人灰色的眸子緊緊盯着我,好像隻要我有一點畏縮和猶豫,她就會戳穿我的謊話。我努力放松自己,盡量表現得坦然,耐心地接受她的審視,仿佛我說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話都是千真萬确的。科爾夫人終于還是松了口,歎了口氣道,“既然是誤會,那麼他可以繼續留下,不過他還是必須關一天禁閉,并且直到解禁都不允許吃飯!” 我想這已經是最理想的情況了,餓他三頓,也算報了我差點被蛇群吓升天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