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日,常睢靠近相和頌,聽着相和頌為他規劃的學習計劃,故意托着下巴,亮晶晶地看着他。
“……所以,隻要再過一旬,你就能将千字文的字全都認下來,到時……”相和頌說到一半,側頭就看到了常睢笑意盎然的小模樣,飛揚的眉眼瑩潤如玉,烏溜溜的眼睛會說話般表達着喜愛。
“又怎麼了?這幅表情?”相和頌頗還記得常睢一開始面對他時害羞腼腆,到如今,常睢在他面前已經能夠如此肆意盎然。
“頌哥哥,你真厲害,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這樣厲害呢?”
相和頌忍不住翹起唇角。
後面的常班凱把他這話都聽膩了,“又來了,小睢,你誇誇我呗,你班凱哥哥也很厲害啊!我可以教你算術啊。”
常睢瞥了後面的常班凱一眼,烏溜溜的眼睛仿佛會說話,輕飄飄的一眼,透露出一股,你沒頌哥厲害但我聰明,我不說的模樣。
“小睢,你偏心!”常班凱氣鼓鼓。
常興是個沉默寡言的性格,見狀不禁偷笑。
被人如此偏愛喜歡,饒是相和頌穩重,也不禁淺淺笑起來,卻仍舊裝作一臉正經說:“你比我聰明,或許你像我那麼大時,會比我厲害。”
常睢一臉不信。
兩人正聊着,相夫子來了,衆人停下談話,開始認真學習。
一上午的課程結束,常睢和相和頌告别,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從學堂離開了。
走在村子的道路上,他整理着這十日的過往。
他利用相和頌在學習上的孤獨,拉近了和他的關系,剛剛占得一城,他便繼續攻占與相和頌的身體距離,和他共用一張桌案。
相和頌一開始還不習慣,太擠了,于是後來他便把自己的桌案拉過來,與他并排坐在一起。
他這種舉動無意不是在表達對相和頌的喜歡,相和頌拒絕的意願不太強烈,于是,他拉近身體距離的目的也達成了。
而随着距離的靠近,常睢也有更多機會刷好感。
他故意裝作仰慕相和頌的模樣,将他解釋的注釋記錄下來,但笨手笨腳的記得太慢,于是相和頌提出幫他寫。
他故意讓相和頌為他制定學習計劃,讓他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學習進度。
就這樣,一點點把相和頌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
當然,每次相和頌為他付出後,他都會給足相應的情感回應,肯定他的付出。
就這樣,在相和頌日複一日為他擔憂、為他考慮中,他們的關系突飛猛進。
不過十天的功夫,常睢自信他是相和頌最喜歡的同窗弟弟了。
計劃進行得順利得不可思議。
有時,常睢看相和頌對他憂心忡忡又關切備至的模樣,他都覺得刷這樣年齡小又善良的人好感實在太容易不過,或許好感刷到這種程度就夠了。
但見相和頌對其他人也包容體貼的模樣,又讓他很快清醒。
不夠,真的不夠。
注釋也抄了,學習計劃也幫忙弄了,他下一步怎麼辦呢?
他正思索着,迎面走來一群孩子。
常睢的腳步慢了下來,領頭的小胖子看見他立即拉下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這個小胖子不是别人,就是上次欺負小猴子,結果被常睢坑走半框蘑菇給宋小五的小胖子。
他的名字叫常壯壯,人如其名,長得非常壯。
常壯壯撞上常睢的眼神,原本沒想把他怎麼樣,但見常睢直勾勾盯着他,又想起常睢是和小猴子一夥的,十分不爽,迎面走過來,非常不客氣地撞了常睢一下。
常睢被他撞得一個趔趄,惹來常壯壯嘲笑的笑聲。
他的跟班也跟着笑出聲來,像是打赢了仗,常壯壯不屑地看了眼常睢,“小病秧子,别擋道!”
常壯壯的跟班雄赳赳,氣昂昂的與常睢擦肩而過,不斷重複着惡意的稱呼。
“小病秧子!小病秧子!”
稚嫩的童音刺耳尖銳。
常睢站穩身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回身看着他們快活的背影,甜甜翹起唇。
還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
他心情愉悅地回到家。
常嬸子在家中織布,常睢去上學算是了解了她一塊心病,即使現在比以前忙碌,她也高興。
她見常睢回來,立即放下織布機,給常睢做飯。
常睢不是沒有眼色的人,上前幫她洗菜洗碗,常嬸子見狀更開心了,嘴裡說着男孩子來什麼廚房,打發常睢去喂雞,但内心還是高興的。
常睢知道常嬸子不想他沾涼水生病,也就乖乖喂雞。
吃完午飯,常嬸子又在織布機面前忙活起來。
常睢則是找到家中罐子裡的糖果,拿了兩顆,用油紙包着,揣進懷裡出了家門。
常嬸子見常睢自從上學後變得越來越活潑,甚至願意主動出房門,臉上更高興了。
夏日午後的陽光炎日,樹葉蔫蔫得挂在枝頭,随風時不時晃動一下,村中四下安靜,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家休息,願意出來玩的小孩子不多。
常睢找到小猴子時,他正無趣地在門前樹下鬥蟋蟀,看見常睢過來,高興得一下跳起來。
“常睢,你來找我玩啊。”
自從常睢上學後,比以前更不愛出門了,以前他去找常睢,常睢還會和他出來。現在常睢要學習,父母都讓他不要打擾常睢,所以此時見常睢主動找他,他是真的開心。
常睢笑眯眯地看小猴子,“是啊,你在幹什麼?”
“看我捉到的大蟋蟀!”地面有兩個蟋蟀被石頭圍起來,小猴子不斷拿狗尾巴草逗弄他們,獻寶般地拉着常睢蹲下介紹。
“這個是大将軍,這個是大元帥,快啊,打起來!打起來!”
似乎被空氣中的炎熱所困擾,兩隻蟋蟀安靜地待在其中,被戳煩了才動一下,并沒有要打架的意思。
小猴子失望不已。
常睢蹲下來,和他一起在樹蔭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逗弄蟋蟀。
小猴子又高興起來。
他們這一玩就玩了半個小時,常睢一邊陪小猴子玩,一邊仔細觀察大榕樹對準的路口。
說起來,小猴子和常壯壯不對付,也不止是因為上次小猴子沒有給他們糖,更是因為他們家相鄰,小猴子的母親和常壯壯母親心生嫌隙,經常吵嘴幹架,孩子受到父母輩的影響,所以即使住在一排,小猴子也沒有和常壯壯玩到一起。
常睢陪小猴子完了好久,直到他看見路口有熟悉的身影走過來,知道自己等的人到了。
他拉住小猴子,把他拉到門後,面對小猴子疑惑的眼神,常睢開口,“小猴子,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
“什麼事?”小猴子渾不在意。
常睢頓了頓,他豎起耳朵,聽到常壯壯的腳步聲越走越近,确定時機差不多了,從懷裡掏出自己準備的糖,“小猴子,這些……”
“糖!”
他話還沒有說完,小猴子首先叫起來了。
“是的。”
“是給我的嗎?”小猴子眼中寫滿了渴望。
常睢抿唇微笑,微微提高聲音說:“是的,是給你的,我現在在私塾上學,隻要背出書,相大哥會獎勵我糖吃,這是我留下來專門給你的。”
“常睢,你真好。”小猴子感動不已。
“你快吃。”常睢聽到了籬笆那邊,細微的腳步聲,他微微笑了笑,将糖果塞到了小猴子嘴巴裡。
小猴子迫不及待張開嘴巴,吸允糖果甜滋滋的味道。
“好吃嗎?”常睢故意問道。
小猴子連連點頭,“常睢你真笨,糖當然好吃,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甜甜的的,我嘴巴都是蜜一樣的味道……”
小猴子用他貧瘠的詞彙形容糖果的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常睢的錯覺,他似乎聽到了咕咚咽口水的聲音。
常睢眉眼溫柔,“既然你那麼喜歡吃,我明天還給你留。”
“真的嗎?”小猴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但随即又猶豫起來,“可是你自己……”
“沒關系的,我可以後天再吃。”
“常睢你太好了,我決定把我的大将軍給你。”
想起那黑乎乎的蟋蟀,常睢,“這倒也不必。”
常睢見目的達到,等小猴子吃完糖,便找借口回家了。
路過常壯壯家門口,他側眸看了眼,常壯壯家院子門挂上,透過籬笆的縫隙,裡面似乎有人在走動。
常睢沒有在意,回家了。
第二天,常睢照常來到相秀才這裡上課。
他熟門熟路的推開學堂的門,一抹青色的衣角擋在眼前,微微一怔,他擡頭,卻見相秀才不知為何今天來的特别早,站在門後不遠處,回頭打量他。
他黑色的瞳孔以仰望的姿勢呈現出一股奇特的神色。
“相夫子。”他定了定神,開口打招呼。
“嗯。”常睢以為他會說些什麼,但是相夫子隻是微微颔首,便轉身離開了。
好似隻是心血來潮過來看看。
相夫子青色的衣衫漸漸消失在視野,常睢也在心中重重松了口氣。
相夫子的眼神銳利,或許是因為他本人做賊心虛,他莫名有一種被他看穿的感覺,以至于在面對相夫子時,他總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常睢把自己的課業放在桌上,發現相和頌竟然還沒有來。
相和頌總有那麼一兩天早晨有事要忙,相夫子體弱多病,相夫人也身體孱弱,他們一家的瑣事雜事全都壓在相和頌身上,相和頌就沒有閑着的時候。
常睢也沒有在意,攤開白紙,開始練起字來,雖然來相夫子這裡時抱着接近相和頌的目的,但是常睢也有好好的學習練字,畢竟抱大腿隻是一時的,知識永遠是自己的。
常睢練習了一會,相和頌和其他學生也就很快過來了。
今天又是一天平常的學習時間。
當太陽緩緩升上正空,又到了私塾放學的時候。
被知識折磨得不堪重負的常班凱早就嗷的一聲回去了,常睢卻沒有立刻行動,他望着手中的書,坐在位置上,用眼角餘光看着相和頌在整理書本。
相和頌把整理到一半,又看起常班凱的算學作業,眉頭越看越緊,最後沒好氣地拿筆開始批注。
全神貫注的,完全忘記了身旁的常睢。
常睢沒有在意,他也拿本書再看。
相和頌放下筆,終于意識到前面的常睢還沒有離開。
“小睢,怎麼還沒走?”
常睢低低應了一聲,“是有一些地方不懂。”
常睢經常向相和頌讨教問題,但是他敏銳的察覺常睢今日的狀态有點不對勁。
蔫蔫的,有氣無力的。
他沒有直接詢問,而是順着常睢的話,詢問他哪裡不懂。
常睢随便指了一個地方給他看。
相和頌看到這處問題,更是确定心中的猜測。
常睢聰明得緊,和他說過一遍的知識,他記個七七八八,并且還能有自己的理解,這個書本上的問題,他早就和常睢說過一遍,常睢不至于不記得。
他沒有拆穿常睢,裝作沒有發現般,給常睢解釋其中的道理。
“還有這句。”等相和頌解釋完,常睢當即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地方。
相和頌是個盡職的老師,當即又認真地給他解釋起來,但當這樣的行為重複了兩次,相和頌意識到常睢的想法。
他不想回家。
為何?
正當他準備旁敲側擊,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時,一道風風火火的聲音傳過來。
“阿頌,那個周鐵匠太坑人了,你知道他給我要多少銀子嗎?”
宋小五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了,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惱怒。
被驚擾到的兩人還沒有說話,宋小五看到擠在一起看同一本的書兩人,反倒是先挑了挑眉,驚訝上了,“你們還沒有下課啊?”
“小五哥哥。”常睢沒有忘記自己的人設,蔫蔫的他立即驚喜地看向宋小五。
常睢在相夫子這裡上課半個月了,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宋小五,因為宋小五也不是很愛讀書,有事都是等相和頌不上學的時間來找他。
“小睢。”半個月沒見,宋小五也沒有忘記常睢,特别自然的和他打招呼,“你頌哥經常和我提起你,說你特别聰明。”
被宋小五誇獎,常睢的臉頰紅撲撲的,“小五哥哥比較厲害,會射箭打獵。”
宋小五呼朋喝友習慣了,“這有什麼,下次我帶你去。”
此話一出,常睢更高興了,對宋小五的喜歡幾乎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了。
相和頌在旁邊靜靜的看着這一幕,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常睢,便是見他給宋小五送吃的。
他很崇拜小五。
這也不難理解,常睢從小體弱多病,将近八歲,卻比村中同林的孩子矮上一頭,這樣的他喜歡高大健碩的宋小五再正常不過。
那說起來,他和小五誰比較高?
相和頌思緒轉了一圈,将話題轉過來,詢問宋小五:“周鐵匠怎麼了?”
宋小五想起自己的怒火來,氣哼哼道:“總之我們的銀子不夠,估計明天還要再上山一次。”
“還差多少?”
“大概六錢吧。”
“那周鐵匠怎麼說的?不會下次我們過去還會漲價吧?”
“……”
常睢坐在一旁,乖乖聽他們談話。
他知道宋小五說的是仙劍殘片的事情,他們上次上山便是為了獵物賺錢,利用仙劍殘片做把匕首。
這半個月來,宋小五一直瞞着父親偷偷狩獵,相和頌也一直在抄書賺錢,為的就是鍛造那把仙劍殘片。
宋小五此時這樣說,看來是上山狩獵賺到的錢不夠。
常睢無奈,他今天本來給相和頌安排了劇本,宋小五的到來,直接打亂了他的計劃。
相和頌和宋小五商量賺錢計劃,他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再去山上狩獵。
常睢猛然想起半個月前,從小說中提取到的伏筆。
——那片味道格外甜美的果子。
看文多年的常睢知道,小說作者很少花那麼大的篇幅描寫廢話,所以那片果子應該是有機緣的。
隻是不知道這機緣有沒有危險。
常睢眼中眸光閃爍,左思右想。
現在是小說的初期,應該不會上來就那麼血腥,而且修仙講究與天鬥,與人鬥,日後危險定少不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常睢沒有猶豫太久,在相和頌約定好宋小五下午上山狩獵的決定後,常睢跟着開口道:“頌哥,小五哥,你們帶我一起去吧。”
“啊?”相和頌和宋小五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遲疑。
相和頌曾經把自己修煉的功法教給過宋小五,如果他們兩人上山,可以肆無忌憚的使用這些能力,但常睢跟上的話……
常睢猜到他們的想法,心道,看,即便善良溫柔的人也講遠近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