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貝錦原本是想留封徹一條活路的,她讓封徹帶着首飾盒金條從後窗翻出去,直接從後山逃走時,是真心想讓他活命的。
可是,當段澤禦氣急敗壞,說出那句,“我能讓他入朝為官,步步高升,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我能給他滔天的權勢!甚至讓他做皇帝!就如同我當年給你的一樣!”的時候,趙貝錦拿起桌上的弓箭。
段澤禦冷笑,“你要弑母?”
那箭上寫了符咒,正是“箭無虛”。
趙貝錦打開後窗,山風灌入房間,吹起紗簾、幔帳、案上的字畫。她挽起長發,對着窗外射出那支“箭無虛”。
三刻之前,他們在這窗邊隔窗相望,她是真心想讓他逃走的。現在,她是真的想殺了他。
“目标在你心裡,不在你眼中。”
段澤禦不解,問道:“你這是?”
趙貝錦苦笑道,“也是,母親恐怕連我在風宗習得了什麼道術都不知道吧?”
段澤禦确實不知道。在她心中,趙貝錦不過是她實現權力野心的一枚棋子。這枚棋子隻需聽她指揮便是好棋,若是不聽,便是棄子。
段澤禦看了一眼被山風吹到腳下的字畫,而剛才那弓弦的“嗡嗡”聲還如在耳邊,“你自幼受的是帝王教育。我給你請的是中都最好的老師,軍中最好的教頭。是培養你将來能統禦天下,不是讓你用來取悅男人的!”
趙貝錦說:“母親請回吧。清讓并不在我這裡。”
段澤禦從屋裡出來,本想讓侍衛搜望山閣内其他房屋。可是院中站着的是張放和她帶來的侍衛,自己帶來的黑衣人不見蹤影。隻有老隋和四個轎夫還等在院外。
張放客客氣氣躬身行禮,“姨母,我護送您回城吧。”
妙境山後山,山腰。
封徹艱難的在沒有路的山裡亂走。
趙貝錦射出的那支箭,射穿封徹胸口的時候,他都沒明白,原本讓他逃走的皇太女,為何又改了主意。
“你在我心裡,也在我眼中。”
“能死在仙子箭下,死而無憾了。”封徹口吐鮮血,仰面倒地,看着空無一物的天空,笑了。他最後記憶中,他們隔窗相望。
山風吹過她長發白衣,翩然若仙,朝他點點頭,“快走吧。”
他說:“隻可惜,還沒讓你聽過我撫琴。”
真的了無遺憾嗎?
神淵歎口氣,心裡想,可是周以枝或者說,武北現在有一個周逸之郡王,也要當皇儲,也讓我幫他……
“師父啊,這爛攤子,可怎麼辦!”
趙貝錦問道:“你如何選?”
“我,我得想想。”
“神淵,”趙貝錦聲音很輕,語氣卻嚴肅,“别選錯。”
神淵瞬身回到武北念青山的神宗,直接出現在大師姐蘇落的屋内。
“師姐。”
蘇落正打坐,被出現在面前的神淵吓了一跳,“哎呦,冒冒失失的,吓我一跳。”
“師姐,師父在嗎?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不在。你……”蘇落還沒問,神淵就不見了。
蘇落歎口氣,“說她一百多歲了,誰信。”
神淵從墓道來到後山,墓道外紫藤花依舊,墓道裡卻沒了展展。卷卷也還留在望山閣。倒是新多了一隻紅耳。
神淵讓紅耳從袖袋裡出來,“這裡喜歡嗎?與你修為有益。說不定很快就能說話了。”
紅耳支棱着大耳朵,直起上半身,四下張望。
神淵說:“你自己去玩會兒罷,我入山找師父有正事。一會兒再來找你。”
紅耳點點頭,竄下神淵肩頭。
神淵喊道:“這山谷中鷹蛇多,你要小心。”紅耳三竄兩蹦,已不見蹤影。
黑崖之上瀑布依舊喧騰,山腳之下深潭依舊沉靜。
念青觀。石牌坊。
“聖主,聖主。”神淵此時正看着上次她來找紫鸢尋仇時,壓毀的大殿,倒塌後斷成三截的聖主金像。
這二丈多高的金像,還是當年聖主去渡劫,龍千山在這裡為聖主塑的。
神淵心懷愧疚,想要跟聖主和紫鸢道歉,又喊道,“聖主,紫鸢?”
墨雲的聲音:“莫大聲喧嘩!”
“雲上,我有要事找師父。”
一道黑煙落地,墨雲從黑煙處現身,“要事?每個人來找文璃時都是這麼說,凡間到底有何事不是要事?”
神淵深施一禮,“雲上,周以枝要公開自己是男子,去中都争奪皇儲之位。華儀夫人,就是聖主青玄的姐姐段澤禦,說了大不敬的話,要是傳到陛下耳朵裡,隻怕性命不保。甚至有可能牽連趙貝錦。而趙貝錦跟母親反目,還讓我幫她剪除華儀夫人的勢力,幫她坐穩皇太女之位。這皇儲之争,必定震動朝堂,這……不眼看就天下大亂了嗎?”
青玄現身,“皇儲之争,朝堂震動……”多麼熟悉的詞,兩百年前,青玄上一世便是因此身死。還是死在墨雲眼前。
墨雲又怎可能不記得,他看向青玄。
青玄沉默良久,“山本無愁,因雪白頭。水本無憂,因風起皺。”
神淵着急,問道:“到底怎麼辦啊?”
許久,青玄說了一句,“靜觀其變,不欲其亂。”
神淵更急了,“那不就是坐山觀虎鬥?兩敗俱傷怎麼辦?百姓怎麼辦?禍及武北怎麼辦?這滿山妖獸怎麼辦?”
“自有命數。”
“聖主!”神淵聲音都高了,“修道修的不是慈悲心嗎?”
青玄淡淡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又作何解?”
神淵被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