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這天是陰雨天,他們出門的時候城市颠倒在大雨中。
夏季的雨如畢業般盛大,轟轟烈烈,回聲蕩漾。雨點像兒時的玻璃珠,一顆顆砸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林女士說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所以穿了一條新買的典雅大方的紅裙子。因為下雨,所以她開車送他們去學校。
車内冷氣開得很足,車窗漸漸凝聚起薄薄的霧氣。
慕秋水用手指在上面寫字,寫了四個大字:金榜題名。
這是慕秋水從小到大的習慣。
有時候冬天他住在鄒晚天家,先洗了澡,等鄒晚天走進浴室時會發現玻璃門、鏡子上都留下了他的“大作”。
慕秋水寫完那兩個字後,又在左右兩邊畫了兩個圓,畫完斟酌了一會,又擦掉了左邊那個,在右邊那個的旁邊重新畫了一個。
鄒晚天看着他修長的手指在玻璃上溜冰似的遊走,指着其中一個似圓非圓的圖案問:“這個不會是我吧?”
慕秋水:“怎麼了,你不滿意?”
鄒晚天對答如流:“畫得很好,栩栩如生,有我幾分神韻。”
慕秋水不滿于他的迎合,為自己辯解道:“你看,我畫的這件衣服有領子,跟你今天穿的這件難道不像嗎?還有這個——是我,和我的新球鞋!”
正好遇上紅燈,林女士好奇地回過頭,眯着眼打量了一會,說:“晚天啊,你不要太慣着他了。”
林女士很有藝術天賦,自學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二,在繪畫上慕秋水似乎沒有遺傳林女士的優秀因子。
林女士很不給面子地說:“寶寶,你小時候畫畫就這樣,圓腦袋,火柴身,加上幾根頭發,十年過去了,還是沒變。我看你畫的這個小鄒還行,但旁邊那個……不會是你自己吧?你也敢認?”
慕秋水無語:“您能不能認真開車。”
林女士在駕駛座上笑了起來。
她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把你這幅畫跟我送你們那幅放在一起,别人都不敢相信你是我兒子。”
慕秋水哼道:“我成績這麼好,你卻連受力分析都弄不明白,别人還懷疑你是不是我親媽呢。”
林女士不說話了。
兩人相處模式有時候就像朋友一樣,互怼,互嗆,也互相安慰。林女士看似矜貴,實則神經大條,不然也沒法獨自一人将慕秋水拉扯到大,還培養得這麼優秀。
江女士在飯桌上說過,她認為慕秋水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受到林女士的影響,他在一個開放、包容、忙碌、特殊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因此長成了自信、大方、獨立、懂事的樣子。林女士雖然沒把高中的知識學好,但她很努力,不服輸,也很肯下苦功夫,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開疆破土,慕秋水正是繼承了她這一點。
不過鄒晚天嗅出一絲不對:“什麼畫?”
慕秋水先是呆了一下,随後摸了摸鼻子,演技拙劣地說:“就一幅普普通通的畫,我還沒仔細看……”
林女士從後視鏡中看了他們一眼。
鄒晚天有所察覺,兩人正好對視上。
“……”
他怎麼從林阿姨眼裡看出了點耐人尋味的意思。
快要下車了,雨還沒停,慕秋水開始抱怨天氣會把他新買的球鞋弄濕。他們學校門口地勢低窪,每逢下大雨就會被雨水淹沒,水深爬過腳踝。
鄒晚天知道他素來愛鞋如愛學習,便說:“我背你吧。”
此話一出,慕秋水和林女士皆是一愣。
鄒晚天說得稀松平常,不像在開玩笑,也不像搞暧昧,他是認真的,并且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慕秋水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尴尬:“那你的鞋怎麼辦……”
“總會濕的,我不介意。”鄒晚天問,“你在猶豫什麼?”
慕秋水不是個瞎矯情的人,以往就算他不提,慕秋水也會眨巴着眼開玩笑說:要不你背我吧,我請你吃飯!
“我這不是擔心你的鞋嗎?”
慕秋水沒有立刻答應他:“還有五分鐘,說不定到校門口雨就停了。”
雨停了但積水沒那麼快排走,鄒晚天沒有拆穿他。
難得慕秋水也有忸怩的時候。
慕秋水時不時就偷瞄一眼鄒晚天,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林女士突然說:“後備箱好像有鞋套。”
慕秋水:“……你不早說。”
林女士笑得燦爛:“我一時間沒想起來。”
慕秋水:“……”
兩人穿着鞋套淌過了雨水漫灌的校門,一步步朝禮堂走去,褲腳都濕了。
今天學校要給金榜題名的學生頒獎,慕秋水是全校第一、全市前十,鄒晚天與另一位同學并排全校第二,位列全市前二十。
“你待會要站在我旁邊。”慕秋水囑咐道,“我們約好的。”
抵達禮堂時頒獎典禮還沒開始,慕秋水接到了周慶的視頻電話。
“當當當當!我來看看我們的大狀元!”
“哇——水哥!帥啊!”
“咋的,你看看兄弟我今天有沒有什麼變化?”
慕秋水終于能說上一句話了:“穿西裝了?你跟你爸長得越來越像了。”
周慶嘿嘿一笑:“怎麼樣?帥吧?我今天跟我爸去幹活呢,他讓我穿得正式一點兒。”
周慶春季高考考得不怎麼樣,他查了成績,轉頭就截圖發給了慕秋水,碼都不打,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隐私。雖然考試沒考好,但他心态很好,在别的城市吃喝玩樂熟悉工作,比其他人都自在。
“鄒晚天在不在?好久沒見他了。他是什麼來着?什麼花?探花?”
“……榜眼。”
鄒晚天聞聲,将臉移入鏡頭中。
他一直在,跟慕秋水肩膀靠着肩膀,見他們聊得火熱,便沒有插話。
“帥啊!你也帥!”
“怎麼辦,我看見你倆……怎麼有種要落淚的欣慰感……”
“有道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周慶激動起來嘴巴沒把門兒,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學生和老師,慕秋水忙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别那麼大聲嚷嚷。”
鄒晚天感到詫異:“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慕秋水表情一滞。
周慶正亢奮:“我早知道了!我比水哥還先看出來!”
鄒晚天更為不解:“看出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