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上月滿了十八,按本朝律例在宮外開府别住,沈無逆再找他述職也無需入宮了。
曲霜姿不明就裡,換着法兒地問沈無逆二皇子為何要見自己,沈無逆卻隻是漠然回複兩個字。
“不知。”
雖說曲霜姿不懼權勢,但今日見到當今聖上溫孤昪,她也算真的見識到了什麼叫“皇權”。在大理寺卿口中不敢追查的王淮波,見了溫孤昪卻被吓得屁滾尿流,男人一句話就定了他的命運。
她慢吞吞地跟着沈無逆踏入二皇子府。
府内不同于外界的熱鬧,連燈都沒點幾盞,隻偶爾有女婢、侍衛走動。二皇子想必也是剛剛出宮回府,隻有一個書房燈火通明,在黑暗空曠的府邸裡顯得孤零零的。
沈無逆輕輕叩門,“殿下,我把人帶來了。”
屋内傳來懶洋洋的男聲,聲線暗啞,帶着倦意,“進來吧。”
曲霜姿跟着沈無逆行了跪拜禮,趁着二皇子和沈無逆說話,偷偷擡眼看溫孤嘉宸。
溫孤嘉宸和他父親生得很像,然而明明是少年面孔,言行舉止間卻給人一種處事不驚的老成感。
“你就是曲霜姿?”二皇子半眯着眼打量她良久,久到曲霜姿以為這人其實是睡着了。
“今日做的不錯啊。”溫孤嘉宸終于開了金口,說話的語氣和他父親一樣,無喜亦無怒。
曲霜姿後知後覺地想起,王淮波是支持二皇子的,二皇子此番失了一個三品大官助力,想必也算是折損了一員大将。
她有些心虛,沈無逆站在一旁使眼色,示意她再跪下認罪。
能屈能伸……能屈能伸……曲霜姿在心裡默念幾遍,一咬牙就打算跪伏在地。
溫孤嘉宸卻笑了,“我并無怪罪之意,王淮波難成大器,不過酒囊飯袋一個。”
曲霜姿沒忍住贊許地點頭。
“那殿下今日召我們來是有何命令?”沈無逆試探開口。
二皇子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子坐好,伸手将一卷文書攤開,“有案子拜托二位大理寺的大人。”
沈無逆忙道不敢,小心看向那文書。
文書上密密麻麻的,總而言之——三品大官錢侍郎在曾任邬州按察使之時賣官鬻爵、貪污公款,事情原委甚至證人、證據都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曲霜姿看呆了,這是查案嗎?
沈無逆了然地點頭,二皇子手下官員鬧出此等醜聞,大皇子那邊的人必會幸災樂禍,而這位錢大人正是大皇子舉薦回京的。
若是此人心術不正,貪污枉法、欺君罔上,那麼大皇子也脫不開幹系。
“臣領命。”
溫孤嘉宸意味深長地看了曲霜姿一眼,曲霜姿這才從那張文書中緩過神來,磕磕巴巴地學舌:“臣領命。”
“好,”溫孤嘉宸揉揉眉心,揮手道:“你先退下吧,沈無逆,你留下。”
曲霜姿退出書房,在窗邊無奈地看着屋内兩個人影,她暗暗吐槽道:“專門召我過來,看你們講秘密啊。”
她盯着那個卑躬屈膝的人影,莫名又想起兒時那個矜傲的小哥哥,曲霜姿輕輕摸了摸窗戶上男人的倒影,不自覺地喃喃出聲:“風光霁月、明德惟馨。”
怎麼淪落至此呢?
她看得出沈無逆假笑下一顆冰冷的心,看得出他摧眉折腰下的不甘與痛苦,而曲霜姿也知道,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沈無逆出了二皇子府後,面色就有些奇怪。他想起二皇子剛剛叮囑自己看好曲霜姿,說是曲霜姿的身份定不簡單,他又掂量掂量手中文書,二皇子說該有的查案步驟都不能少,以免讓有心之人找出破綻。
可想而知,這文書中能有多少字是真的,這些字相串聯在一起,編造出精密的牢籠,簡直是字字泣血,都在為錢侍郎鳴冤。
沈無逆不僅得裝腔作勢地昧着良心查案,還要瞞着曲霜姿。
他擡眼看了看似乎心情不佳的曲霜姿,暗暗歎了口氣,“曲霜姿,你還要鬧别扭到什麼時候?”
曲霜姿眼巴巴地看他,“我這不是怕你生氣嘛?”
“從前你背着我擅自行動,我也隻是生氣,現下二皇子也見過你了,你若是再像從前那樣,恐怕就不是被生生氣這麼簡單了。”
曲霜姿神色更加憂愁,不用沈無逆提醒她,她也知道她這是進了賊窩了。
“好了,今日你不也是立了大功嗎?”沈無逆頭疼地扶額,“左右我們也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以後你犯了錯,我為你求情怎麼樣?”
曲霜姿點點頭,随後就要往客棧的方向去。
“既不賭氣了,就和我回沈府吧。”沈無逆連忙喊她。
“好!”曲霜姿終于舍得露出笑容來了,跟着沈無逆上了馬車。
伴随着馬車辚辚之聲,曲霜姿喋喋不休地把這兩天的事情都講給了男人聽,還雀躍地說自己交了兩位新朋友。
“兩位?”
“一位是我買來的小侍女,名叫樂知,隻不過我不要她當我侍女,她還要跟着我,沈府應該住得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