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子。”曲霜姿站在二樓,脆生生地喊了一聲,順便還擡手把茶杯摔在了霍遷腳邊,清脆極了,引得不少人擡頭想要看個究竟。
霍遷雅興被打斷,氣沖沖道:“何人膽敢放肆!?”
無數目光投了過來,曲霜姿盈盈笑着,伸出手指向還未走遠的錢羽,“民女剛剛誤聽見錢公子的陰謀,這才吓得失手打碎了茶杯。”
錢羽一聽,瞬間僵在原地。
“什麼陰謀?”隻聽霍遷莫名其妙地問。
曲霜姿的笑語此時在錢羽耳朵裡變得可怕至極,“他說要找人綁了您呢,好讓您參與不了明天的選拔。”
霍遷瞬間怒了,命人把拔腿就跑的錢羽扣押在地。
“冤枉呀,霍公子。”錢羽伏在霍遷腳邊,哆哆嗦嗦還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反咬一口道:“曲霜姿的嘴皮子功夫您還不知道嗎?”
“她是胡謅呢。”
“哎呀!”曲霜姿走了過去,捂着嘴不可思議地反問,“難不成是我要綁了霍公子?”
周圍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都更相信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曲霜姿。
“民女隻知,選拔一事該是公平公正,若是隻能通過旁門左道獲取機會,甚至是要加害于他人,”曲霜姿認真地沖霍遷鞠了一躬,“那民女甯願從未參加過選拔。”
曲霜姿義正言辭地把霍遷都唬住了,霍遷傻傻地點點頭,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個走旁門左道的,隻好悶聲吃了這個啞巴虧,白被曲霜姿諷刺了一通。
錢羽被霍遷派人打了頓,扔出了酒樓,曲霜姿卻沒有分毫伸張正義的暢快,反而是平添幾分沉重的煩悶。
她和錢羽遙遙對視,還是心軟踱步過去,她蹲下來看他,“你萬不該用這樣投機取巧的法子。”
“憑什麼他們可以,我不可以?”錢羽憤恨地質問,眼裡盛滿怒火,“你就繼續拍這些人的馬屁,繼續虛僞奉承,你和他們一樣惡心!”
他聲音嘶啞顫抖,卻還是使勁了力氣吼道。
曲霜姿搖搖頭,歎了口氣。
阿娘說的沒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沈霁明也說的沒錯,沒有權勢,就隻是蝼蟻,不會有能夠反擊的力量。
“你知道嗎?别人怎麼做,是别人的事情,我們怎麼做,是我們的事情!”她眸色晦暗,“你千不該萬不該——想出要侮辱林尋雁的法子獲取入選資格。”
“你難道就不惡心,不龌龊嘛?”她一字一頓地問,話語中鮮少地帶上純粹的兇狠,“簡直是傷天害理。”
“那你說我能怎麼辦?”錢羽瘋狂嘶吼,抓住曲霜姿的裙擺不放,“我考取功名卻被頂替,我老母為供我讀書夜以繼日地在絲紡局操勞,如若我無法入選,我們未來又該怎麼生活!”
“我又如何娶妻生子!?”
“也許你也能先找個營生,先有能力在盛京養活自己。”曲霜姿聽了錢羽的訴苦,不知還能說什麼,她咬了咬牙,“活着,才有希望。”
錢羽自顧自地抱頭痛哭,并沒有再糾纏曲霜姿。
曲霜姿長長歎了口氣,一步步遠離醉煙居。她步子沉重,仿佛這無邊夜幕又壓下幾分,她倔強地昂首挺胸,一行清淚卻難以控制流了下來。
阿娘,她真的好想阿娘,想撲到阿娘懷裡痛哭一場。
阿娘曾經說的沒錯,站着說話當真會腰疼。
否則她現在怎麼會這樣疲累,心都隐隐作痛,牽連着渾身上下都猶如被螞蟻啃噬一般。
錢羽身上常見的綢緞衣,是曲霜姿在荨州沒見過的,她自己的衣服也不過是粗麻,偶爾一兩件衣料上好的衣物是餘肅叔叔送來的。
難道荨州的百姓就因此活不下去了嗎?他們照樣自得其樂,曲霜姿亦是想念從前清苦但歡愉的日子。
但一方天地有一方愁苦,曲霜姿也無權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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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選拔的時候,錢羽沒有出現,聽說是自己退出了。
曲霜姿所望的奇迹也沒有出現,但因為早有預料,所以也沒有特别失落。她不喜歡盛京,這些日子見多了新鮮玩意兒,可一顆心還是難以避免地沉寂麻木了。
隻是她一直告訴自己,要懷着希望面對生活,但希望在哪兒?曲霜姿毫無頭緒。
她漫無目的地在盛京的大街小巷穿梭。
再去找餘叔叔嗎?
不行的,按說書郎所言,餘肅叔叔自身亦處于困境中。她既與叔叔約定了三月之期,又怎麼能出爾反爾去麻煩叔叔。
胡思亂想中,曲霜姿居然又走到了那家初入盛京時誤入的胭脂鋪。
她鬼使神差走了進去,和正坐在櫃台内的老婦人面面相觑。曲霜姿讪讪笑道:“您是阿若嬷嬷吧?咱們還是蠻有緣分的嘛。”
阿若嬷嬷一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