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碎銀沒被領清,連同曲霜姿一起都被那個官員推倒在地,碎銀灑落一地,曲霜姿的心似乎也碎了滿地。
“曲霜姿?”熟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曲霜姿趕緊爬了起來,看到沈霁明的一刻眼裡亮了亮,“沈、沈無逆,你是這裡的官員嗎?”
“我昨日剛升任為大理寺寺正,這位姑娘有何事?”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沈無逆強撐着笑容,裝作不認識少女。
“我報考了仵作選拔,但是告示上沒有我的名字。”曲霜姿言辭懇切,“求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把我給漏掉了。”
沈無逆讓手下遣散了看熱鬧的百姓,把曲霜姿拉到一邊,“我不是讓你不要給我添麻煩嗎?”
“況且你我終究不過幾面之緣,我也隻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哪裡能幫得上你。”
一顆豆大的淚珠順着少女的臉頰滑落,曲霜姿眼睛通紅,看着楚楚可憐,卻依舊有股不服氣的勁兒,“我那時還将身上所有錢财都給了報考官。”
沈無逆扶額,這實在讓他頭疼得緊,“你确定你報名了嗎?”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曲霜姿失望地看着沈霁明,她不甘而又憤懑道,“我千裡迢迢從荨州而來,沒想到盛京竟然是這副模樣!”
荨州?
沈無逆突然想起昨日大理寺幾位大人的談話,說是本次選拔人選早已定好,為确保順利,得将一個自稱驗屍查案十餘年的荨州少女給剔除了。
沒想到,被剔除的居然是曲霜姿。
盛京其實就是皇室貴族玩弄權勢的戲台,這裡人心險惡、奢華糜爛,根本不适合曲霜姿這樣的小姑娘。沈無逆一狠心,實話實說道:“本次選拔名額早已内定,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什麼?”曲霜姿呆呆看着他,她不敢相信,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那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報名選拔?”
沈無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身後還有好幾雙官員的眼睛盯着,叫他提心吊膽、渾身不自在。
為叫曲霜姿死心,沈無逆隻好佯裝憤怒沖她吼道:“那你便離開!不要在這裡耽誤官員處理公務,不要在這裡信口雌黃、擾亂秩序!”
曲霜姿咬牙忍住眼淚,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沈無逆餘光瞥向四周,随後認真看着曲霜姿的眼睛,沉聲道:“無權無勢,在這裡就隻能作任人宰割的蝼蟻。”
話畢,他撞了下曲霜姿的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連幾日的烈陽當空,盛京的天空終于被曬穿了個大窟窿,瓢潑的大雨從窟窿裡湧了出來。
磅礴的大雨居然叫人的視線都模糊了,霎時間所有人都去避雨了,隻有曲霜姿跪坐在地上,一粒粒拾撿着碎銀。
少女從頭到尾都濕透了,頭發被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糊在臉上。
沈無逆看着女孩緩緩站起,又一步步走遠,他心生不忍,很想先喚她進來避避雨,卻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該的,曲霜姿該走得越遠越好。
女孩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天塌了,還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
阿娘被刺殺而亡,曲霜姿沒有一蹶不振,她親手用阿娘留下的驗屍工具給阿娘驗屍,卻發現那兇器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那時的無助與迷茫,沒有壓垮她,她本想等餘肅叔叔來幫自己查找阿娘被刺的真相。
可是本三個月來一次的餘肅叔叔很久都沒來,她隻好背井離鄉,走出阿娘曾不許自己離開的那個鎮子。她知曉那兇器來源于盛京,便一路追查到盛京,她以為等她通過仵作選拔,就有了在盛京常住的資格,就有機會找到真相、為母報仇。
可是她錯了。
盛京,分明她阿娘所言——是個吃人的地方。
曲霜姿居然還以為,那是阿娘哄她的。
她好想阿娘。
她真是無能,阿娘枉死,自己居然來找到真兇為阿娘報仇的能力都沒有。
淚水如雨水般洶湧,最後又走向枯竭,曲霜姿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攤死水。
她渾渾噩噩地倒在了地上,激起一片肮髒的水花。
—
三日後,大理寺仵作選拔如期舉行。
筆試即将開始,十幾位考生坐在位置上,有的愁眉不展、有的胸有成竹、而更有兩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哥——身下是金織狨座,面前沉香木書案,四面雕着華麗的紋飾,案上還點着名貴的龍涎香。
香氣襲人,惬意非凡,竟像是要在自家書房裡打盹兒似的。
主考官清了清嗓子,“時辰到了,咱們就……”他正欲宣布筆試開始,手下人卻火急火燎地上前來,附在他耳邊說了通話。
主考官登時臉色一變,驚疑地問:“餘家安排的?”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隻能妥協,“那、那請進來吧。”
書案、坐墊、紙筆很快就被安排好。場上衆人也都按捺不住,向廳外投向探究的目光,有些人臉上則是不可思議,不敢相信還有哪位大官能在此時插人進來。
和上次不同,曲霜姿這次是被請進大理寺的。她緩緩走入,坦坦蕩蕩,根本無懼于旁人的眼神。
沈無逆作為監考官,看到曲霜姿時即刻愣住。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