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宜等了多年,蟄伏隐忍,終于等到了有事可做,施展抱負的時候,也終于等來了他盼着多日的好消息,越州壓下了叛軍,沒有無辜的傷亡,除了劉夕和靈儀族少數叛賊消失無蹤,也還算是好消息。
他把報信的驿卒獎賞了一番,許他退下,而後便放下了手裡點朱的玉筆,從坐了多日不曾挪窩的五爪金龍寶座上走下來,走出了宸英殿的大門,站在兩側值守的侍衛一個個跪下叩禮,“陛下。”
林總管端着參湯走到他面前,“陛下終于出門來了,該去走走,歇一歇才是。”
劉宜自己知道自己,端起白玉鈎花嵌寶石的花口小碗,将裡面的金黃色的參湯一飲而盡。
他放下碗,林總管便給他拿錦帕擦嘴,他往後退了一步,擡起袖子往嘴邊一抹,“我都多大了?林總管不必如此。”
老宦官點頭稱是,不再說什麼,劉宜看了看他起皺的臉,邁開步子往外走,這老頭兒多年也算盡心盡力,縱使有不足之處,劉宜也怪責不起來。
“陛下是去哪裡?可要準備午膳?”林總管高聲喊住了他,素來浪蕩的皇帝勤勉起來叫人害怕,他擔心着天子的身體。
劉宜仿佛出門要跟長輩交代似的,有一瞬怪異之感,不過無妨,隻是說句話而已,明君自是體恤忠良才對。
他沒回頭,背着老宦官一面走一面擺了擺手,高聲應道:“寡人去去軍營,不必了!”
林總管點着頭,仿佛看見自己家孩子長大了,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微微笑起,轉身進了宸英殿,親自給劉宜打掃一下。
軍營裡晚甯頂着監軍的頭銜辦起事來麻利又順暢,顧言不在的十幾年裡她自己閑下來便舞着刀子打發時間,本事不輸戰場将士,龍骧軍都是她的練手對象,面對這些人自是沒什麼好怕的。
走到虎焚軍時,持槍的軍士也想與晚甯較量,耳朵裡卻早已聽見了射升營裡顧言的聲音,于是便比射升營聰明了一點,規規矩矩的持槍站好,默默提醒自己京城裡是要講禮法的。
等他們來了,有個領頭的便走到顧言面前拜了禮,一口地方口音使勁拐了句話出來,“末将可否與監軍大人切磋一番。”
顧言自是不肯的,傷了晚甯他怕自己是要殺個人才解氣。
晚甯卻湊到他身邊自己應了下來,“你們選個最能打的來與我切磋。”
顧言一把推開她,抓着她的胳膊往角落裡拉,“你胡來什麼?”
“夫君覺得我打不過銀槍?”晚甯把彎刀拔了出來,架在臂旁,一道光耀在了她臉上,詭谲地笑意蔓延開來。
“我是不想你傷着。”顧言手裡使勁捏着她的胳膊,他不能當着衆人強行拆她的台子,便隻能想她自己放棄。
“你我皆是行軍之人,哪裡能事事穩妥,皆不傷着的?我信你,你也當信我,我選了你,便要與你站在一處,不死不退。”晚甯堅定地看着他,眼裡含着微微的笑意,卻沒有半分讓步的迹象。
顧言知道強求不得,裘晚甯不是他可以束縛的,他松開了手,看向一旁成排立着的銀槍,不知如何是好。
晚甯自是知道這翌陽軍的銀槍不是鬧着玩兒,可她就是想試試,到底龍骧軍厲害,還是翌陽軍厲害,一步步往前走向那持槍的軍士。
顧言思前想後,還是拉住了她,握着她的手腕,幾近懇求,“不行就喊我,我在這。”他覺得大概是自己多年沒有護好她,才使她變得如此倔強。
晚甯轉過身來,翻過手腕,握着他的手輕輕晃了晃,“你要信我。”而後眼睛一瞥,瞄了瞄身後那些軍士,“他們也不會真敢傷了我的,你莫太緊張。”
話語落下,顧言隻覺得手裡一空,看見心尖上的人背對着自己飛掠而去,那長發飄揚在風裡,身姿輕得似沒有一絲顧慮。
“三個回合,你若赢了,記你一功,如何?”晚甯笑嘻嘻說着,似是玩鬧。
持槍的軍士手臂挽過銀槍橫在一邊,厲聲應道:“請監軍賜教。”話落槍起,在手中翻轉了一圈直刺晚甯咽喉,晚甯仰身滑下,身姿一轉,彎刀擦過了他的盔甲,發出铮铮嗡鳴。
“一次。”晚甯手一拍地,騰空躍起,穩穩落在一側,龍骧軍的大小姐,打架也任性。
那軍士往後退了數步,驚慌之下搖搖晃晃站穩了身子,沒想到一個姑娘竟有如此快的身法,列隊觀看的虎焚軍士皆瞪大了眼睛。
三局兩勝,再來,那軍士自恃虎焚最強者,怒目圓睜,總不能輸給個姑娘,丢臉丢到京城裡,還怎麼活?銀槍翻轉劈下,橫掃而過,在晚甯身側不斷刺出又橫打。
晚甯見他似是生氣了,也有些慌亂,一番躲閃,彎刀與銀槍碰得叮當作響。她試圖勾住這銀棍子,卻在剛卡到的一瞬被挑起,肩上的衣服劃開了一道口子,淌了些血,但不多,隻是皮外傷。
晚甯皺了一下眉頭,覺得有些疼,扭了一下肩膀,卻感覺那血順着玄紅衣裳染了下來,不多,不明顯,她知道顧言在不遠處看着,衣裳的顔色深,能掩飾一二,連忙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笑道:“有些本事,再來一局!”
虎焚軍士得了利,笑得兇狠起來,覺得自己大勝在望,這軍功是來的輕而易舉,他大喊了一聲:“再來!”
晚甯忍着些疼,迎了上去,她已記下了這軍士的路數,左右不過就是那幾個動作,她側身躲過一個穿刺,掠到那軍士身側,擡腳虛虛踢在他面前,而後一個翻身踩在了他的心口上,彎刀背在身後,在他臉旁劃過,這要是真敵軍,腦袋早已破開。
虎焚軍士措不及防,眼看一彎明月在自己面前劃過,有一瞬他以為自己的臉要被劃開兩半了,驚懼之下還沒回過神來,晚甯已發現他手裡的勁兒沒了,一把握住了銀槍,借着力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