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露出一個滿是戾氣的笑容:“你們大盛不是講究很多嗎?你不是很能跑嗎?接着跑啊。”
西羌軍攻城已到了白熱化階段,城牆上的守軍們死傷無數,西羌士兵們擡出了雲梯正要攀牆。一個縣衙的武庫,軍資本就不多,大半夜的戰鬥下來整個武庫中幾乎都搬空了。龐正無需在那兒盯着,便帶着人守在了城牆上,羅松文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幹老弱婦孺,個個兒手中擡着一盆水,不待城牆下的士兵反應,兜頭就是一澆!
随後守城的皂吏和守兵們不管是能站起的不能站起的,全都接過他們手中水盆,一盆接一盆地往下澆去。無需言語,十分默契。
看得龐正目瞪口呆。
他登上城牆不久,這才發現,原本的城牆上結了一層幾近透明的堅冰,在夜色掩映下,若不仔細查看根本無法發現。城牆下的西羌士兵應該也已經發現雲梯不論如何也放不穩,正大聲喊叫着什麼,片刻後,這架雲梯換了個位置,在距離龐正不遠處終于放置成功。
龐正看向羅松文。
這個曾經的将軍冷眼盯着向上攀爬的西羌士兵,在他們爬上一半時,他擡手一揮,城牆上的守兵輪流抱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密封完整的桶,迎着爬上來的士兵兜頭澆下!
混了松脂與瀝青的火油順着雲梯流下,那西羌士兵眼前一黑,尚未來得及睜眼,又是一桶同樣的散發着難聞氣味的液體迎面而來。
士兵抓着雲梯仍未松手,即便閉着眼睛,他仍舊保持着向上的姿勢。可即便是覆了火油的眼皮也擋不住不知從何而起的火光,火光如同一條赤紅的蛇騰地竄起,轉瞬間便将火油流過的地方吞噬殆盡!
方才還攀爬雲梯的西羌士兵慘叫着跌落下城牆,落進城牆下狂舞的烈焰中。
西羌士兵攻城的攻勢緩了一瞬,随即更激烈了幾分。那幾個人的哀嚎尚未停止,被點燃的雲梯便被推走,新的雲梯又重新架在了城牆之上。更多的西羌士兵試探着能夠架上雲梯的位置,他們沉默而果決,暗夜中雲梯行進時的吱呀聲和越來越微弱的哀嚎聲映襯着東城門内的厮殺聲,整個場景猶如地獄。
龐正擡頭看了看天色,月色西沉,最遠處的天邊泛出一絲白色。
天快要亮了。
即便羅江流清楚自己不能與莫折延正面對上,可已被人圍在正中,他再不想動手,如今也不得不動了。他背抵着磚牆,沉默地觀察着緩慢逼近的幾人,意圖從幾人中找到能夠突破的弱點。
腦後風聲驟起,一道雪亮的刀光從屋檐下直沖着自己劈下來。
羅江流渾身毛孔陡然炸開。
自己竟沒發覺那裡竟藏了個人?!
情勢不容他多思,刀光将要近身時,他猛然擰身閃避,刀鋒堪堪擦着耳畔劃過,幾縷鬓發被削斷,飄飄然落地。可他此時根本沒有時間去祭奠那離自己而去的發絲,身前兩把刀已一前一後交叉而來,幾乎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
少年屏息緊盯着那兩片銳利鋒刃,身體猛地向後彎折,躲過第一把刀,随即躬身往右撤步,用一種不怎麼好看的姿勢堪堪避過第二把刀。可不及他反應,許久未動的莫折延手中的刀終于動了,利刃劃破寒風,帶着尖銳之聲直斬自己前胸,這一刀角度刁鑽非常,竟然人避無可避!
羅江流瞳仁一縮!
咻——
就在鋒利刀刃将要劃破他胸膛的瞬間,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飛來,精準無比地射在那隻握刀的手上,烏黑箭頭穿過男人手腕,去勢未減,帶着濺起的鮮血和筋肉深深釘進了縣衙那棵長了十來年的歪脖子樹幹上!
長刀帶着握住它的那隻手铮然落地!
失去右手的莫折延在那一瞬間都沒覺得疼,他下意識地與身後的幾人一齊順着羽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身着白色大氅的青年站在縣衙不遠處的小二樓樓頂,左手持弓,右手好整以暇地把玩着一支羽箭,神色冷漠淡然,大有你再動一下我就将你另一隻手也射下來的架勢。将盡的夜色中,他的面色竟比灑下的月色還要蒼白幾分。
羅江流大喜,揚聲叫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