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儀陪在尤憐天身旁,道:“出身蜀地,老娘倒是曉得八十一奇蠱贻害無窮。想當年,老娘在唐門的‘鶴頂堂’學藝,聽那殘廢老頭說,百年前大巫往河裡灑進一把蠱,回來的人們不但一身病體,還成了最适宜入藥、入蠱之體——那群大巫蠱師,把這樣的人稱作‘種子’。‘藥人’‘屍傀’‘活傀儡’,那些早已絕迹的邪法重現,他們不斷向‘種子’投蠱,而後經他們驅使,一一成了‘人傀’。”
“數年後,無悔宮魔頭效仿此技,血祭蒼生,用的是一出子母蠱操縱活人,極其陰毒可怖,啧。”丹儀緊盯尤憐天,又問,“憐丫頭,你懷疑這村落與花盜有關,不僅僅因為也許是花盜偷走了你的笛子,更有可能是……花盜種蠱驅使村民,以此取走你的笛子,引你深入村落,再像處理其他不知所蹤的家仆一樣,從此消失人間?”
連長洲插嘴:“可是回到錦城的姑娘們并未中蠱,花盜若擅蠱術,為何不向擄走的人質們下蠱?”
尤憐天遲疑道:“不錯,我原先與丹娘猜想類似,但慮及這一方面,總覺得漏了些線索。此番深入,便是想一探究竟,瞧瞧花盜到底有沒有向村民們下蠱。奈何我一人力量單薄,不敢冒進,索性借花盜之名請各位前來打探。”
黎風烨順勢問:“那村民中蠱了麼?”
“沒有。”丹儀、玉霓、尤憐天三人異口同聲。
黎風烨沉默半頃,道:“所以仍然不能确定花盜與這村落聯系?”
其他人颔首。
尤憐天還欲出言,謝明青先說:“我們人多勢衆,中原更視蠱毒如洪水猛獸,尤姑娘,你贈手串在先,有下毒之意,便不怕我們對你下手?”
“不。”尤憐天搖頭,“假使諸位連我手串之毒都看不出來,我不必牽連諸位前來涉險。”
她再度苦笑:“抱歉,雖為試探利用,但我畢竟是米府賬房,是‘民捕隊’之人,諸位若無從辨認手串之毒,我絕不會讓諸位當真中了毒。更何況我早已備好解藥。”
丹儀立馬“啧啧啧”幾聲,“憐丫頭實在黑心。小娃娃們,你們可得好好感謝老娘。”
生死之事在前,竟教她們兩人說得兒戲。
謝明青道:“尤姑娘此招奇險,棋差半着便會滿盤皆輸。如今你說了,不怕我們就地殺人滅口?”
說着,他腰間劍帶懸挂的青劍叮當作響,似乎擺明了意圖。
“若怕,我怎麼會加入‘民捕隊’,執意來尋花盜?比起各位,我當然更怕花盜些。”尤憐天答。
連長洲唉聲歎氣:“唉……早些開誠布公多好?”
午時漸近,林外幾人沿道而行。聽他們彎彎繞繞,黎風烨索性取出幹糧,說:“我倒是怕極了尤姑娘這心思與這身功夫。我最應付不來毒物。”
他丢給衆人幾塊,看向尤憐天,到底遞過去了馍馍肉餅。
尤憐天接住,失笑道:“在下也怕黎大俠的闊刀短劍呢。諸位若不信我,大可離去,但若有人願意信我三分,不如齊待夜深,再探村落,一尋花盜去向?”
縱有八十一奇蠱之事在先,村中糧食怪象、祠堂、村長家、乃至尤憐天本人,依舊迷霧重重。
此地重返驿站又需幾個時辰,來往費時,亦不知薜蘿山上白霧變故,衆人思索着,意見不同,有的甯願路邊露宿,有的倒想瞧瞧村中空屋,再探再問。
思及夜深驚險,蠱毒威力,衆人商議之後,終究決定林邊小憩,待到子時,夜深人靜,再入“鬼村”。
自漢南以來,衆人早已習慣風餐露宿。這日起得早,他們尋了路邊供人歇息的涼棚便就地坐下。
丹儀最是不拘小節,幾張長凳拼在一起,一屁股便躺下打起了盹。尤憐天意欲再尋老獵戶,離開此地,謝明青不大放心,喚玉霓與她同行。
一時間,棚下隻餘連長洲、謝明青、黎風烨三人。
謝明青細嚼慢咽玉霓打點的細點,連長洲眼巴巴地看着,謝明青便給他和黎風烨分了大部分。
先前與謝明青同行,黎風烨吃遍了京城、津州兩地的奢華風味,此時口感不同,竟有些為難。
而連長洲嘗了嘗,立馬說黎風烨帶的馍沒滋沒味,挑的肉餅既鹹又膩,實在嗆嘴難吃,還是小珂會選,又說要尋地淨手。黎風烨可不舍得把自己的水囊獻給他,兩人一通吵嘴,最終起了身,決定去向不遠處的溪邊。
謝明青看了又看丹儀,正在嚷嚷的兩人與棄丹儀于不顧之間抉擇,闆凳上的丹儀蓦地坐了起來,揚着眉毛說話:“小白臉,還輪到你操心老娘啦?趕緊走走走。”
丹儀吃軟不吃硬,聞言,三人放下顧慮,一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