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無故遭了村民一拍雙肩,又被說及什麼身上味道,連長洲語氣急切:“阿烨,小珂,你們也瞧見了,村中不見畜牧,除非地窖存糧,十來名村民居住于此,根本沒辦法生存。可昨日尤姑娘說了,他們不與外界來往,打哪兒來的糧食運回村子?”
謝明青道:“若尤姑娘所言為真,此前整整一日,村民幾不出屋,怎麼我們來了,他們便迎上前,格外熱情?”
連長洲道:“尤姑娘,村民,其中定有一者隐瞞實情。”
“興許不僅尤姑娘說謊,村民亦有古怪?”黎風烨猜測,“你們聽小寶與村民說,‘叔叔嬸嬸不會吃你們的’‘村長好幾個月白日不在村裡了’,莫非……”
烈日炎炎,連長洲飛快打了個寒顫,“童言無忌,總不能是吃人?不可能吧?”
連長洲自問自答:“不過她說尤姑娘熟悉,又說味道相似,那群村民也講我身上味道,這……”
無需他說完,三人心照不宣地聯系一字——“毒”。
昨日晚膳察覺尤憐天曾經研習醫藥之道不提,她遞來的手串淬毒,而連長洲體内餘毒未清,村民體膚流膿潰爛,難道這座村落曾遭歹人投毒?
黎風烨皺眉道:“背疽、疬風、痘瘡、纏腰龍……不知村民身上腫疱潰爛到底何來。”
三人一概不通醫術,疬風與痘瘡兩大病症卻足以令人聞之色變。
連長洲搖頭,“不可能。村中水井應當與流經薜蘿山的薜蘿河相通,驿站鄰近的百姓沒有類似症狀,村民不可能罹患疬風痘瘡。”
“一村十來人病症相似,亦不可能皆患背疽纏腰龍。”黎風烨說,“如今天熱,是否與山中瘴氣有所幹系?”
不待他人出聲,黎風烨自言自語地反駁:“但我瞧村民們手掌蛻皮,又有結痂,應當受此困擾已久。既無頭痛抽搐之象,不似瘧疾。”
兩人先後推斷,不露聲色的謝明青終于沉吟半頃,遞來輿圖,道:“八十一奇蠱。”
一見輿圖,黎風烨與連長洲腦袋擠着腦袋湊在一起,仔細觀摩:朱筆之下,自漢南蠶凫道至蜀地劍門,圈出不少地點勾畫,薜蘿山正在其中。
“當年煉蠱大亂,後來魔教血祭,西南一帶不少百姓留下病根病體,短壽易衰。幾十年過去,也許我們眼前的村落仍受其害。”謝明青解釋,“倘若尤姑娘之言可信,魔教戰敗之後的橫死命案,十年前的大火,未必與蠱毒無關。”
十年來,黎風烨聽聞不少無悔宮惡行。前些時日身在五嶽閣上,又從祝雲聽處得知魔教人人修習《九連環》,何無咎“死後”口吐人言。
魔教多使邪法,難說是否曾經效仿八十一奇蠱大亂時興盛的“百骸入蠱,驅屍為傀”行徑。假使真與魔教幹系,村落古怪,好似也沒有那般古怪了。
黎風烨不再看輿圖,望向謝明青,尚未開口,連長洲先問:“小珂,你哪兒尋來的這張輿圖?八十一奇蠱起于宣帝年間,失落許久,世人鮮少知其内情,指不定蛇樓都沒有如此詳盡的記載。”
“是麼?”謝明青輕笑,“連公子,你是雀樓的雀君,說不定我也是什麼樓的什麼君?”
聽他打趣,連長洲歎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同我開玩笑。”
早知謝明青手段諸多,黎風烨沒有多問,及時轉移話題:“适才村民說見過村長吹笛,尤姑娘又來尋笛。此人忽然現身薜蘿山,再引我們入村,居心叵測,說不定與村長正乃同一人。”
“若如此,尤姑娘為何不演得天衣無縫些?這般快便露出馬腳?”連長洲奇怪,“她是‘民捕隊’中人,腰牌丹娘與小珂皆看過,定非作假。偏偏要借花盜之事領我們入村,這……”
連長洲不知猜到些什麼,一拍大腿,驚道:“或許尤姑娘、村長、花盜,皆為同一人!而我們——”他的眼神飄到黎風烨肩上,随後掃過謝明青臉頰,“我們也成了花盜的目标?”
尤憐天無憑出現,花盜、歌聲、鬼村、薜蘿山,一事又一事相扣,盡靠她空口編撰,手段未免過于直接。
黎風烨不大贊同,“恐怕沒有這麼簡單。我們一行五人,功夫上乘,她獨身于此,絕非對手。昨日晚膳,她瞧得出來我們不太相信她,這番設局,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如此說來,反而更像尤姑娘并無虛言。”連長洲道。
他們各有想法,謝明青出聲:“黎大俠說的是,我們一行五人占優,不妨再看看尤姑娘打算做些什麼。”
黎風烨颔首,“待她回來,她若有什麼提議,我們便都附和她,随她行動。隻不過我們幾人絕不能失散,如有失散,恐生差錯。”
“不錯。既與八十一奇蠱有關,小心為上。”謝明青自腰間拿起一包香囊,“漢南時丹娘準備的‘避毒須’或能起效,黎大俠,連公子,你們可帶上了?”
二人點頭。
謝明青又說:“連公子,你餘毒未清,必須緊随黎大俠。”
連長洲再次颔首。
黎風烨補充:“阿珂,你也必須跟着我。”
“……”連長洲忽然失語。
謝明青笑着應答。
三人交代完畢,此時此刻,林間紅衣顯眼,玉霓翻身停在謝明青面前,她一對飛眉,竟緊緊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