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風烨起身,背上刀匣走向大門,“嬌氣!”
“嬌氣便嬌氣!”連長洲不要臉了。
謝明青随之邁步,笑道:“罷了,連公子,午膳時我再來喚你。”
連長洲哼哼着揮揮手與他告别,轉頭數落黎風烨:“阿烨,你看,還是小珂體貼多了。”
“行,他體貼,等會我不和夥夫說,讓他多放點辣!”黎風烨罵罵咧咧。
“那我明日就在你飯裡下瀉藥!”
謝明青無奈地打起圓場:“好了,不放辣。連公子,時間并不充裕,你快些準備。”
黎風烨幫腔:“就是,你好好養屁股,免得見到她了,人家卻不認你這夫君了。”
一聽他提起楚青瀾,連長洲沒了氣力和他鬥嘴,嘟囔着應下,任由兩人關門離去。
*
他們一出門,便撞見了守在屋外的丹儀與玉霓。
玉霓恪守職責,寸步不離謝明青,看戲的丹儀卻在水井邊捧腹大笑,見黎風烨與謝明青走近,更是腰都直不起來了。
“黎小子,小白臉,老娘還真是頭一次遇上小連這樣的妙人。路至一半,他就——他就沒法上馬了!”丹儀止不住地搖頭,“這家夥究竟怎麼混成了雀君?十二樓還有眼瞎至此的時候呐?”
黎風烨感歎:“天知道。”
謝明青接着調侃:“興許是連公子走運至極,天賜良機,有貴人贈他雀令一枚。”
丹儀頗為贊同地笑了兩聲,随後她直起身,視線在黎風烨與謝明青之間遊走半刻,忽然說:“小連也是有些奇怪。”
“小子,小白臉,老娘瞧你們三人熟絡已久,你們曉不曉得他體内奇毒?”丹儀神色轉眼嚴肅。
一路來丹儀相助不少,不曾想她這般快便識破關竅。
知她仗義,又知連長洲早先與她相識,西南一行本為尋找楚青瀾與助連長洲祛毒,黎風烨不再隐瞞,颔首道:“不錯,他中過毒。”
“何時?”丹儀問。
黎風烨面露猶豫,丹儀“嘁”了一聲:“老娘堂堂唐門高徒,縱橫蛇樓,小子,放眼百裡之内,你可再也找不到和老娘一樣熟悉毒物之人了!你說了,指不定對小連更有益。”
“連公子大抵是于去年中毒。”卻聽謝明青接話,“丹娘是否看得出此毒細情?”
丹儀訝異:“去年?小白臉,你确定?”
謝明青望向黎風烨,黎風烨會意,鄭重點頭。
丹儀沉默一瞬,緊接着仰頭踱步,失笑道:“原來你們也不大了解連長洲啊。”
她語含深意,黎風烨問:“丹娘此言何意?”
丹儀邊咂舌邊搖頭,“你們皆為習武之人,本領不小,小連卻一星半點的拳腳功夫都不會。我問你們,他與你們自幼相識,怎麼他不練武?”
黎風烨奇道:“書生沒法練武啊。”
謝明青跟着解釋:“曾聽黎大俠說,連公子似是天生廢脈,經脈中無内力可生。無内力,自然便也練不了武。”
曾聽黎大俠說?明明是從前聽黎師兄說的吧!漢南一夜後,十幾日來兩人相處依舊,常常如此“一唱一和”,但不知謝明青是否對自己多出幾分青眼。黎風烨日日夜夜有了閑暇,便對着謝明青話裡眼裡做文章。
丹儀又笑了聲,“啧……”
她把玩短竿繞了兩圈,黎風烨正欲再問,開口之前,掌背一熱,謝明青無由蹭過他手掌,勾住他手指。
黎風烨發着愣,望向身旁的謝明青,但看謝明青搖頭,示意他莫要再問。
心裡一半牽挂謝明青,一半思索往後處境,黎風烨考慮片刻,丹儀所知不僅連長洲,還有十二樓隐秘。她性子直爽,有話必說,蜀道還長,尚有機會。
于是他收了聲,丹儀亦不再提起連長洲中毒之事,問:“劍門将近,昨日小連說這破爛驿站向西一兩裡之外有座‘薜蘿山’,山腰有先人留下的那什麼‘摩崖石刻’,賦文一篇,萬望一觀。看他模樣上不了路,你我駐足于此,閑暇一日,你們可打算與他一同去瞧瞧?”
“屆時再說,書生被折騰得不輕,哪知他還有沒有興緻。”黎風烨道。
丹儀點點頭。
謝明青道:“丹前輩果真細心。”
不等丹儀揚眉輕喝,謝明青又說:“丹娘闖蕩江湖多年,尤其厭惡十二樓,似乎曉得諸多隐密。晚輩不解,既然如此,您怎麼會與身為雀君的連長洲相識?”
“呵,要是沒你們見識多,老娘豈不是白活啦?”丹儀抖了抖竹竿,“老娘樂意相告之時,自然會說。小白臉,你不讓黎小子打聽小連之事,自己倒在這兒旁敲側擊十二樓,得了啊。收好你那些花花腸子。”
她斜睨看人,淩厲威風,謝明青輕笑,謙辭一句,便不再提。
就在此時,跟在謝明青身旁抱臂而立,沉默不語的玉霓蓦地一改作風,說:“連公子的确有些奇怪。”
“嗯?”衆人異口同聲。
他們深谙玉霓身手性情,她若如此說話,必有深意。幾乎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朝玉霓望了過去。
玉霓繼續說:“還在府上時,小姐常常與我們說起連公子手藝之佳。連公子擅長蜀味,竟在蜀地水土不服,的确奇怪。”
雖然早已與丹儀提起楚青瀾行蹤一事,四人并未向丹儀揭破她身份,玉霓尊稱她小姐,其他人便以“青瀾”其名代之。
丹儀曉得連長洲與楚青瀾交好,好奇她性子功夫,亦不曾多問這奇女子身世。如此這般,幾人瞞了一路。
此刻丹儀聞言,“哈哈哈”大笑三聲,扶着腰搖頭,“哎喲,冷,太冷了。霓丫頭,你這笑話當真解暑。”
衆人一面插科打诨,一面走遠,正感慨玉霓的幽默何來,便聽小屋裡飄出斷斷續續的驚叫與痛呼,恐怕是連長洲抹下的膏藥起效。
既叫又喊的連長洲氣若遊絲地開口:“青瀾……我們,來世再見……”
一陣接一陣的笑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