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顯然被打慣了,他矮身躲開,反應飛快。紫竹棍長,在重明身上落了個空,立馬捅向黎風烨,黎風烨同樣習以為常,牽着謝明青一閃。
哪知謝明青避開他的手,原地不動,拂袖一振,僅僅踏出半步,便已擒住竹棍。
他空手接白刃抵住紫竹棍,黎風烨心中驚訝,搶先上前,揮掌挑開竹棍,将謝明青擋在身後。
随即有脆亮女聲喝道:“瘋子,你讓開!我來瞧瞧這小子!”
長棍虛空一舞,嘩嘩兩聲,說話之人持棍快步走出山林,來到三人面前。她杏眼娥眉,容貌秀麗,馬尾高束,一支木簪斜插發頂,身着金紫勁裝,肩腰手足皆系軟甲,渾身無一絲累贅,尤顯利落,更添神氣。
她看也不看重明與黎風烨兩人,掄起竹棍,越過黎風烨肩頭,直向他身後的謝明青。
謝明青不躲不避,故技重施,一時竟與女子僵持。
祝雲昭鐵了心審視謝明青身份,黎風烨退後一步,讓出道來,現出謝明青真容。
一深一淺兩道身影視線乍然交彙,祝雲昭原地怔住。
她揚起長棍,指向謝明青臉上兩顆小痣,又畫了個圈,框起謝明青臉龐,訝異道:“小珂?——小公子,在下祝雲昭,敢問您尊姓大名,從何而來,所為何事?”
見祝雲昭胡亂比劃,黎風烨握住竹棍壓低,代為答道:“大師姐,這位是謝明青謝公子,我與他要見連長洲。”
祝雲昭懷疑的目光飄來飄去,謝明青及時應聲:“黎大俠說得不錯。晚輩謝明青,乃嘉王府上一名随從,為嘉王郡主效勞。郡主曾與連公子有緣,我亦有事拜托連公子,不知可否允在下入莊?”
重明驚呼一聲:“嘉王郡主!長洲哥果然是當贅婿的命!”他長相俊秀,任是表情誇張,照樣煞是可愛。
“昭姐姐,你和莊主師公都瞞着我,這下我還不是知道了!”重明丢下槍尖,抱臂一哼,“漂亮哥哥,你多說些!”
祝雲昭瞥了眼他沒理,将信将疑地盯着黎風烨與謝明青,“行。瘋子,倘若此人來日圖謀不軌,你的事,你自己解決。”
“怎麼會?”黎風烨笑得無奈。
“謝公子,你可以進莊,不過先等等。”祝雲昭說罷,收起竹棍,瞪向重明,“還不快去找郭伯學珠算?再不去,等會你床底闆藏的銀錢、姑娘們送你的荷包繡結,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禁書統統沒收。”
重明神色大變,喊着“壞女人”“我要拜别人為師”“沒了我看誰給你養老”便跑沒了影。
待他離去,祝雲昭沖另外兩人揚揚下巴,走向山門,“愣着做什麼,趕緊進來。”
“多謝女俠。”謝明青應道。
祝雲昭哼了聲,沒說話,黎風烨隻能咳咳兩下,緩和氣氛。
*
進了山門,祝雲昭繼往前行。
此地通往刀劍坪,黎風烨猜出祝雲昭打算。身前的祝雲昭卻陰恻恻地出聲:“瘋子,你這回下山之前,莊主說了什麼,你還記得麼?”
“什麼?”
祝雲昭接着說:“莊主說,你若還不帶媳婦回家,就别回來了。”
“……”黎風烨瞧着謝明青。
相隔數年,故地重遊,滿心歡喜尚未溢于言表,遭了祝雲昭一說,已然化作啞口無言。
他定了定神,張嘴反駁:“師姐,你不也一樣?娘說如果你三十五歲之前尚未結親,便把你掃地出門。”
想來奇怪,爹娘從不幹涉莊内弟子去向,偏偏打前幾年起,不再收徒,連已經在山上的弟子都設下“幾年之約”,強行要求他們下山回村。
祝黎夫妻忽而變卦,沒少惹鄉親們非議,看在幾十年來的情分上,亦看在黎風烨此人熱心,才沒一舉上山據理力争。
不過幾天,此事波及莊中旁人,他們催促黎風烨與祝雲昭結親離山,也催促重明下山闖蕩。
三人聚在一起,細細合計,想來想去,最終隻覺得,莫非是祝、黎夫妻操勞半生,幾近花甲之年,終于決定隐世清淨?
可惜重明懶得要命,祝雲昭志不在此,黎風烨更無機會,沒人乖乖聽話。直至今日,每逢佳節,三人坐在一桌,照樣被祝黎夫妻二人狠狠訓上一通。
“我和你可不一樣。”祝雲昭老神在在。
黎風烨一面反駁,一面緊盯謝明青。
兩人鬥嘴之時,謝明青好幾次打算開口,黎風烨惶恐他語出驚人,比着手勢要求他收聲。謝明青一笑,當真不說話了。
自打昨夜“錢貨兩訖”,謝明青對他幾乎有求必應,難道這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黎風烨思緒間,三人來到兵器架旁。
祝雲昭指向兵器架,示意謝明青挑把合适的兵器。謝明青并未拒絕,趁他挑選,祝雲昭飛快将黎風烨拉到了一旁角落。
她揪着黎風烨衣領,神神秘秘地開口:“黎風烨,你跟我說實話。”
祝雲昭擡手動作,姿勢滑稽,黎風烨配合地彎腰,問:“說什麼?”
“你是不是斷袖?”祝雲昭說罷,雙眼直往後瞄,“十幾年都沒見過你帶人上山,今日竟然領來這謝公子上山?太陽沒打西邊出,隻能是師弟你動心了!”
此話若經洛景白道出,是欠打,是令人無語,但換作祝雲昭說得認真,黎風烨便隻覺得好笑。他臉色微變,忍着笑開口:“祝雲昭你不要瞎說。”
祝雲昭萬般嚴肅,“看他生得白淨,你是不是想娶人家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