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風烨渾然不覺地發着呆,漸漸,有兩道呼喚把他牽回了這世間。
“黎師兄。”
“阿烨!”
衣角忽然被一隻手輕輕拽住,“黎師兄,逝者已矣。走吧,你不是來後山尋物麼?瞧瞧茅屋裡面。”
說話之人正是謝珂。
逝者已矣……不錯,逝者已矣,往後,他自會親口問問爹娘關于後山的事情。黎風烨點點頭,又張了張嘴,應了一聲,轉身,走向茅屋。
*
三人一個接一個擠進茅屋。
推搡間,先前的詫異沉默煙消雲散,變回了平日裡的打鬧。
等他們各自踏進屋内,冒到喉頭的插科打诨又吞了回去。
看似空闊,實際窄小的屋内更讓人驚訝。
此處堂前,燈燭下,竟供着幾道牌位。并非祝家或黎家祖先,而是一道道無名無字的牌位。
外有墳冢,内有牌位,三人并肩擠在一起,連長洲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黎風烨瞧得清楚,照着左手旁的連長洲後背拍了一把,惹得連長洲尖叫一聲。
“黎風烨!”連長洲吓得靠近案幾,站定之後,往黎風烨肩頭捶了兩拳。
黎風烨假惺惺地哼唧一聲,“你怕什麼,上面又沒寫字。”
一旁的謝珂最聰明,拉着屋門拽到底,日光流進昏暗的小屋,頓時亮堂許多。
連長洲嚷嚷:“哪沒字了,你瞧,最高的那張刻着一個‘顧’字。”
黎風烨順着連長洲目光看去,果真,在堆疊的三三兩兩牌位頂端,放着其中最大的一塊,僅僅刻了一道“顧”字。
顧?難道是爹娘昨日提到的顧大哥?
黎風烨心中迷惑更甚,莊裡究竟藏着些什麼秘密,父母又有着什麼樣的過往?
“不知這又是哪位前輩?”黎風烨問着,和連長洲一同行了個禮拜了拜,略表敬意。
連長洲搖頭,“阿烨,難道莊主與黎叔說,深林禁地,不讓我們進來,就是因為此地?”
“但這有什麼好瞞着我們的。”黎風烨努了努嘴,“我看還是因為那洞穴,可惜那兒全是潑猴,根本進不去。”
“我是再也不會來了,我的書……”連長洲想起這事便郁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話間,獨自行動的謝珂摸索着窄小裡屋兩面牆壁,隻聽“咔嚓”“吭哧”沉沉兩聲,一陣異響傳來。
“阿珂?”黎風烨立馬瞧向另一頭的謝珂。
而謝珂面前一道暗門緩緩打開,前方投來的燭光打在他臉上,把他同樣迷惑的神情照了個清楚。
連長洲直接走向謝珂,“還真有機關。”
謝珂回頭看黎風烨,道:“風烨——黎師兄,你來瞧吧,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
“什麼?”黎風烨撓着頭,兩三步邁了過去。
他探頭一瞧,暗門之外,另有一方内室,隐隐有一道熱氣撲面而來。
連長洲跟着一看,扭了扭腦袋,“莊主的劍爐?不對啊,好像沒瞧見劍爐……”
“看上面。”謝珂拍了拍兩人後背,語氣無奈。
随即,黎風烨仰頭一望,立馬張大了嘴,睜大了眼。
卻看寬闊的内室三面牆上,挂滿刀兵,寒光熠熠,耀眼無比。
這不正是他好奇的神兵所在!娘果真在後山也設了一處鑄兵之地!但為何是在這瀑布之後,又是在這埋墳地之前?
黎風烨正欲說話,一陣與先前暗門開啟時相像的響動出現。
忽然,三人眼皮子底下,内室另一頭,緊貼牆壁之處,推出新一道暗門,似有石階直通地下。
“咦,要不要下去看看?”連長洲提議。
他躍躍欲試着,卻被身後的謝珂,一旁的黎風烨同時拽住衣擺,按住手臂。
黎風烨搖了搖頭,一把拉住連長洲,退回茅屋原處,悄聲道:“我們沒碰機關,肯定另有他人。”
“要麼就是陷阱。”謝珂也說。
兩人想到同一處,當即交換一道眼神,謝珂會意,飛快按照記憶敲了敲原來開啟那暗門的磚塊。
暗門漸漸阖起,謝珂神色一斂,比了道口型:“快走。”
他踏向屋外,此時,遲了一步的黎風烨才明白他用意: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傳來,并非源自内室,反而是從茅屋前方而來。
至于連長洲,書生全無武功,仍在另一邊摸不着頭腦。
黎風烨一瞧,抓住連長洲胳膊,跟着謝珂跑了出去,“有人來了,我們走!”
衆人折返窄路之後,無處可去,隻能一一穿過瀑布,躍進湖中,不管不顧渾身濕淋,就此遊到了熟悉的岸邊。
黎風烨落在末尾殿後,前一刻探出瀑布,回到最熟悉的後山邊緣,後一刻便金光燦燦,遠方紅日緩緩下墜。
一來一去,竟到了日落西沉之際。
苦梅山間不比他處,哪怕時值暑日,入了夜仍有些冷。
正在日夜交際之時,三人享受着日暮餘晖,清風送來,河水裹挾,俱是忍不住渾身一抖,水珠滾落,寒意瑟瑟。
“書生,别回你那了,跟我來,到我那兒去!”黎風烨喊了一聲,把往另一個方向走的連長洲拽了回來,連同謝珂一起,直往自己的小院落而去。
慌忙間,三人進了院子,連謝珂都滿身水珠,一個個都像隻落湯雞似的,矗在院子裡。
黎風烨左瞧右瞧,阖緊院門,把兩人推進了屋,轉去謝珂屋裡,拿了他常用的毛巾帕子,抓了一捆幹淨衣物,這才回來。
他左手丢給謝珂衣物,右手挑了套自己的衣裳甩給書生。
至于黎風烨本人,他拿來一套幹淨衣物,問也沒問他人意見,便拆下腰封,解開了濕得皺成一團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