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秋山绫叫住要挂斷電話的赤葦,“赤葦,不要告訴京治我要去你家。她是從醫院偷跑出去的,如果她知道我要把她帶走,她今晚估計還會逃跑。”
赤葦沉默地挂斷了電話。
……
赤葦躺在沙發床上,側過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卧室門,燈早就關上了。
秋山不願意回去。
可是她好像把自己養得很差。赤葦擔心地想。
他見到她的那一刻,就好像見到他以前認識的光鮮亮麗被人照顧得很好的貓咪,變成了流浪貓,還流浪了很久。
還是跟绫回去會比較好吧,起碼在醫院裡有人可以照顧她。
或許他明天可以問一下绫,空閑了時候能否允許讓他去探望她。
赤葦扭過頭,重新看向天花闆,夜已經很深了,疲倦一絲一縷地侵占了他的意識。
赤葦緩緩閉上了眼睛。
但她會很不高興吧。不知道下次還願不願意見他。
明天,還是明天再告訴她吧。
窗外深夜的天空下起了雨,一滴一滴落在窗戶上,風聲被擋在窗外。
秋山……卧室關窗戶了嗎?赤葦清醒了一瞬。
哦,我記得我關了窗戶。赤葦重新陷入了睡夢中。
……
冰涼的雨水落在臉上,渾身濕漉漉的,好冷。
是漏雨了嗎?
赤葦皺了皺眉頭,掙紮地睜開眼。
灰蒙蒙的天上飄下來如絲如霧的雨,面前是破舊的鳥居。他好像一塊被随意丢棄的破布,躺在一個廢棄的神社前的土地上。
這是哪?
我睡着的時候還在家裡的沙發上。
赤葦迷茫地躺在地上。
一定是在做夢吧。赤葦想。
草葉的嫩芽有點兒戳到他的眼睛,可他做不到将它撥籠到一邊,剛剛他試着動了動自己的胳膊,隻能感到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赤葦苦笑,他好像傷的很重,一動也能不動,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
赤葦耷拉着眼皮一度想要合上眼睛,他好累,可是心裡卻隐隐有一道聲音告訴他,一定要看到。
看到什麼呢?
正當赤葦這樣想時,一陣虛弱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引起地面輕微地震動,走走停停,風箱一般沉重的呼吸聲順着風傳到他的耳朵裡。
是誰?赤葦努力擡起眼睛。
他看到了一把透明的傘,由遠及近,慢慢從山下爬上來。先是傘尖,然後是傘柄,最後是一個人。一個躲在傘下、輕飄飄飛上來的、藍白色模糊的影子。
距離有點兒遠,赤葦遠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他看到那個人對鳥居鞠了一躬,然後随着吹過來的風一起穿過鳥居,離他越來越近,逐漸的他看到了她的白色鞋子沾的泥水,也看清了遠遠望過去的藍白色其實是不合身的病号服。
原來那個人影是個很瘦弱的穿病号服的女孩子,頭發長長的,雖然被傘遮住看不清臉,但還是能看出來年紀很小,大概還在上小學。
"欸?"
就在這時他聽到那個女孩子輕輕地驚呼,擡起傘向他走過來。
是發現他了嗎?赤葦想。
一陣風吹來,吹動那個女孩的傘,她很虛弱,力氣也很小,晃了晃一下才扶住了傘柄。
赤葦卻在她擡傘的那一刻震驚。
秋山……
他是夢到秋山了嗎。
這時那陣風停止了。
雨點密集地拍打而下。
"啊,下雨了。"小秋山有些着急。
他看到她有些費力地用胳膊夾住傘柄,伸出兩隻手把他捧了起來。
……捧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赤葦強忍劇痛擡起頭,透過秋山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現在的形體。
一隻鳥。
他在他的夢裡變成了秋山的那隻鳥了。
下雨時的樹幹散發着木頭的香氣,光透過澄明通透的大氣從下着雨的雲彩裡鑽出,灌木叢細密的樹葉間穿行,飛舞的弄蝶翅膀沾上了雨水停在葉下。
赤葦感覺自己好累好累,他變成了一隻傷得很重的鳥兒,看到秋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不要死,小鳥。"小秋山帶着哭腔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我不會死的,好幾年之後你還會騎着摩托車帶着我到處逛呢。
赤葦努力地想要發出叫聲安慰她,可是他的氣息越來越弱了。
小秋山把受傷的鳥兒抱在懷裡,他感受到了她身體的溫熱和心跳。
伴随着秋山匆匆的腳步,他們穿過了斑駁破舊的鳥居,而就在那一刻,正在下落的雨,流動着的光,停在葉子下的蝴蝶都在那一瞬間靜止了。
"……我好想,小鳥和我能一起活下來。"
赤葦在陷入黑暗前聽到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