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喝了不少酒,但李瑤兮的神志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巨大的甜蜜與喜悅萦繞在心間,幾乎将她的頭腦沖昏過去。
一步三晃地拽着陳萍萍回到屋裡,李瑤兮放松地癱在了塌上,拽拽陳萍萍的衣袖,問道:“诶,和我睡一晚上?”
剛和身旁沒個正形的女子确認了戀愛關系的陳萍萍,不可避免地怔了一瞬。
“诶你别誤會,”李瑤兮澄清道,“隻是單純地睡覺。實在不行我打個地鋪,你在塌上睡。”
“那如何使得,”陳萍萍不贊同道,“我們阿瑤金嬌玉貴的,怎能睡在地上。”
李瑤兮聽着從他口中說出的“我們阿瑤”四個字,忽然感覺自己被撩到了。
“不是怕你不願意和别人睡麼……”李瑤兮嘟囔道,“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本姑娘不放心……”
“……好。”陳萍萍望着她已經快要睜不開的眼睛,應道。“那你與我在塌上将就一晚上吧。”
李瑤兮乍然聽見陳萍萍的話,眉梢都染上了喜色,驚喜道:“萍萍,你……真敢和我……”
“你又不是吃人的猛獸。”陳萍萍眨了眨眼,道。
“有道理……”覺着頭上七七八八的钗環珠花實在是硌腦袋,李瑤兮起身走到鏡子前開始了卸妝的工程。“從今天起,咱倆可就是情侶了。”
她一心想早點上床休息,才不管會不會把自己弄疼,三下五除二将兩支簪子拔了下來。
陳萍萍看不下去,搖着輪椅來到李瑤兮身後,道:“你是不是和你的頭發過不去?”
動作輕柔地按住她的雙手,陳萍萍親手為她卸下钗環,散下一頭青絲,嘴裡絮叨道:“都及笄了還不會照顧自己,讓人不放心!”
李瑤兮頑皮地勾着陳萍萍的手指頭,側頭笑道:“現在不是有你了嗎?”
她轉身對着陳萍萍,眼睛裡全是認真,道:“萍萍,恕我現在……不能與你成親。”
她順勢與陳萍萍十指相扣,道:“莫說天下人會怎麼編排,就是慶帝那裡,恐怕連帶着也會忌憚你。他眼下雖然信着你,但我的背後畢竟是神廟,就連他也不得不防。”
聽完李瑤兮這一通分析,陳萍萍倒是沒什麼反應,了然道:“你思慮得是。日子還長,不急。”
被“日子還長”四字輕微電了一下,李瑤兮輕輕颔首,将陳萍萍抱到塌上,柔聲道:“是不急,婚姻隻是個形勢,本姑娘隻要你在。”
直到躺在了陳萍萍身邊,李瑤兮才感到了拘謹。
她像是躺在棺材裡一般,身子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胸腹間,動都不動一下。
許是察覺到了李瑤兮的緊張,原本躺得端端正正的陳萍萍伸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無可奈何道:“這麼拘謹做什麼?”
李瑤兮一把打掉他的手,側過身子道:“不是怕你不喜歡與旁人有肌膚之親麼?”
黑暗裡,陳萍萍不難想象出女子一臉“看本姑娘多貼心”的小模樣。他将手縮回被子裡,淡淡道:“無妨,你不是旁人。”
“不是旁人麼?”李瑤兮喃喃重複道,頭顱輕輕抵在了他的肩旁。“那就行了,至少在你心裡我還有點地位。”
她忽然如小雞啄米般伸頭在陳萍萍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道:“給你的獎勵!”
陳萍萍被弄了個措手不及,等到反應過來時,李瑤兮已經竊笑着把腦袋縮到了被子裡。
兩個人蓋的是一床被子。陳萍萍見李瑤兮躲了進去,毫不留情地将整床被子都拽到了自己那邊。
忽然感覺頭上一涼的李瑤兮一臉懵圈地擡頭,然後就看見旁邊陳萍萍計謀得逞的奸笑。
于是李瑤兮也不再顧忌什麼,像隻樹懶般扒在了陳萍萍身上,鼻子裡還傲嬌地哼了一聲。
“你不把被子還我我就一直這樣賴在你身上!”李瑤兮鼓着小臉威脅道,還作勢揮了揮拳頭。
隻是……陳萍萍哪裡肯理她?将被子全部蓋到自己身上,他一手揉了揉李瑤兮的發頂,道:“老實睡覺。”說罷,便閉上眼假寐。
李瑤兮推搡了陳萍萍幾下,見他不理自己,忽而心生一計。
她直接小貓似地鑽進了陳萍萍的被窩裡,枕着他的臂膀道:“那就貼着你睡!”
陳萍萍那裡卻沒了回音。
“我……我真要睡了啊!”李瑤兮又心虛地說了一遍。
還是沒有回答。
于是李瑤兮又往陳萍萍旁邊拱了拱,緊緊與他貼合在一起。
果真很暖和。
夏末秋初,晚上已不是那般燥熱難耐,再加上李瑤兮所睡的暖玉床夏天最是涼爽怡人,兩個人挨在一起倒不算太熱。
于是李瑤兮便枕着陳萍萍的肩膀,漸漸入眠。
直到身側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陳萍萍才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微笑着。
小心翼翼地将小姑娘又摟緊了些,陳萍萍聽着李瑤兮綿長而平穩的呼吸聲,感到了逐漸襲來的睡意……
李瑤兮早上一睜眼,就趕緊向自己右側看去,卻見陳萍萍已經睡醒,正半靠在床上含笑盯着她。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一連串“過分”的行為,李瑤兮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大半。她索性又扯過被子,把自己兜頭兜面地罩了進去。
陳萍萍不給她躲閃的機會,伸頭湊近還在被子下面縮着的李瑤兮,把錦被撩起,慢悠悠道:“躲什麼?”
李瑤兮睡在床榻的外側。此時她從被子裡擡起頭,與陳萍萍四目相對着。
她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往前湊了湊,輕咳幾聲,問道:“昨晚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說呢?”陳萍萍淡然反問道。
李瑤兮又細細回想了一遍,然後不确定地問道:“你,親口說,你愛我?”
這怎麼想都像是個夢啊!
她似乎還主動吻了陳萍萍?
事後還和他同塌而寝?
她使勁在胳膊上掐了一下。
很疼。
“好———耶!”李瑤兮直接從床上蹦到了地上,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這樣赤着腳在卧室裡蹦哒了得有十秒鐘。
塌上,陳萍萍像是在看傻子般無奈地望着李瑤兮,心想阿瑤莫不是失心瘋了。
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李瑤兮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點點細碎的陽光灑在紗幔上,映得淺粉色鲛绡羅帳上金線繡成的桃花越發刺目。
陳萍萍望着她的眼神中隐有柔情。他輕輕牽起李瑤兮的一隻柔荑,哭笑不得地說道:“真是孩子氣。”
“那你還不是落在了我的手心裡?”李瑤兮倨傲地答道,歡喜之色溢于言表。
“今天去不去鑒察院?”她松開陳萍萍的手,問道。
“向來中秋都是有休沐的,公務便先免了。”陳萍萍答道。“不過北齊使團後日就要離京,換俘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後日就走?”李瑤兮訝異道。“那位錦衣衛……”
陳萍萍皺眉想了想,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個微不足道的人物的存在。
“你不必再查了,”他疲憊地說道,“左右查出來也沒什麼好處。”
“好。”陳萍萍的話,在李瑤兮耳朵裡就是比聖旨還權威的存在。
不查,自有不查的道理。
隻是她的心裡總是有些暗暗發癢。
“阿瑤,過幾天我會出京一趟,你在京都等我。”陳萍萍忽然對她說道。
李瑤兮下意識地想問個究竟,可瞥見他嚴肅的神色,還是決定先乖乖閉嘴。
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早膳後我入宮一趟,向陛下請個旨。”陳萍萍道。
與陳萍萍在落花别院用過早膳,李瑤兮歡歡喜喜地将陳萍萍送到了門口。
她的身後,無羁等三人神色古怪地盯着眉梢都帶着喜色的李瑤兮,還時不時看看彼此、戳戳對方。
昨晚他們仨都早早就被李瑤兮趕回自個兒房間裡待着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隻是他們也不是傻子,觑着李瑤兮的舉動便猜着了七八分。
三人暗暗交換了一下眼神,再看向自家小姐的目光就不一樣了,連帶着看着已經上了馬車的陳萍萍都充滿了尊敬。
那可是他們未來的男主子!
前面的李瑤兮絲毫不知,自己三個愛八卦的下屬已經在幻想自己身着鳳冠霞帔的樣子了。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隻有陳萍萍,再也裝不下旁人了。
李瑤兮不知道陳萍萍究竟與慶帝說了什麼,而或許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兩日後,北齊使團如期離開了京都,浩浩蕩蕩地向着北方行去。
而東夷使團卻還滞留在京都。
原因自然是因為範閑假裝成劍廬弟子夜探皇宮,又給東夷城甩了一口大大的黑鍋。
李瑤兮不關心東夷城,她隻關心陳萍萍接下來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