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李瑤兮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之上,雙腿緊緊夾着馬腹,在京都内肆意遊逛着。
白馬仍在飛奔,可李瑤兮卻仍嫌速度還不夠快,又是一夾馬腹,在馬背上挺直腰身,頭顱微揚,纖纖玉指緊緊握着缰繩,整個人都顯得明媚張揚了起來。
就在此時,她忽然注意到前方的道路旁瑟縮着一個女子的身影。李瑤兮勒住缰繩,利落地翻身下馬,急急地趕到女子的身邊。
那女子,不,那女孩和李瑤兮差不多大,不過是十四五歲的樣子,卻已經長得妩媚動人,頗有幾分嬌媚的美感。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此刻卻宛若含了一汪透亮的泉水,正有些無助地四處張望着。她身上隻穿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裳,在路邊瑟瑟發抖,盡量蜷縮成一團以保存一點暖意。李瑤兮跑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那個……這位姑娘,你怎麼了?需要我做什麼嗎?”李瑤兮殷切地詢問道。
女孩擡起頭望了一眼這個俏麗動人的小姑娘,竟望見一張瑰麗不可方物的臉,令她心頭暗暗詫異,心道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宛若天仙的女子。
見她不回話,李瑤兮索性拉住了她的一隻手,問:“你叫什麼名字呀,你還是回去吧,我可不相信有人會和我一樣這麼抗凍。”
“蘇向晚。”女孩嘴唇微張,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李瑤兮調皮地笑了笑,說:“倒是很像我聽過的一首古詩裡的句子。”此時此刻,她很自然地想到了李商隐同志。
看着蘇向晚身上已經打着不少補丁的衣衫,李瑤兮有些為難,畢竟她也沒有穿多餘的衣服出來。隻得說:“我送你回去。”
蘇向晚卻有些恐懼地搖了搖頭,“不……不用了……”
李瑤兮拗不過她,氣鼓鼓地把她的手一甩,說:“哎呀你要是在外面凍病了怎麼辦?你們這又沒有感冒靈什麼的,我又發明不出來!”
蘇向晚沒聽過這個新鮮的詞,有些疑惑地歪着腦袋看着李瑤兮。
李瑤兮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她,放軟了語氣,用一種她們學校溫溫柔柔的心理老師的口氣問道:“咱們還是回去吧,要是你實在不想回去也找個小店待着,别待在外面啊。”
說着,她調整了一下氣息,運轉着體内的真氣,直接環住了蘇向晚,嘗試将自己體内的真氣渡給她,好讓她暖和一些。
遠處,一輛黑色的馬車不急不緩地向這邊駛來,馬車上印着鑒察院的标志,車内坐着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一隻修長枯瘦的手輕輕掀開馬車的側簾,露出一張冷隽的面容。
陳萍萍微微偏頭,似乎是在欣賞雪景,又似乎隻是在思考着什麼,眼眸中似是有化不開的萬年寒冰,目光如刃般鋒利,卻在觸及雪中那個紅色的身影時恍惚了一瞬。在皚皚白雪中,那抹耀眼的紅簡直成了天地間最美的亮色,令人移不開眼。
陳萍萍輕輕揮了揮手,示意車夫将馬車停下。
車停無聲,陳萍萍用手撐着下颚,頗有興味地看着那個蹲在地上給蘇向晚運真氣的小姑娘,唇角勾起了一點弧度,眼神相較之前明顯柔和了幾分。
這些年他于黑暗中沉浮,輾轉于陰謀詭計之中,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這樣善良明媚的女子了。
上一次見到和她性格相似的人,還是很多很多年前,那時的他還沒有坐輪椅。
然後他看到那個小姑娘拉起那個她渡真氣的對象,把她扶到了馬上。
因為馬車離得較遠的緣故,一心把注意力放在蘇向晚身上的李瑤兮并沒有注意到那輛黑色馬車的存在,隻是極為小心地扶着蘇向晚,生怕她不小心摔下去。
“抱緊我就行啦!”李瑤兮笑嘻嘻地說。
蘇向晚也笑着點了點頭,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她很小就沒了父親,而且和她那個母親的關系一向不好,在蘇向晚心裡那個女人似乎隻知道打罵她,并偏心她那個總是欺負她的弟弟。
不過今天,她倒是碰上了一個對她很好的人。
不知為何,蘇向晚下意識地覺得李瑤兮是可以信任的,也是值得親近的,她忍不住想對李瑤兮傾訴她一直想要傾訴的一切。
"姑娘,我想問問你,女子……難道天生就要被父母輕視嗎?"思前想後,蘇向晚還是開口了。
李瑤兮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心想看來這封建社會重男輕女的思想還真是不輕,看來自己也得學葉輕眉宣傳一下民主新思想。
她看着蘇向晚,認真地說:“當然不是,明明應該重女輕男好吧!像你這種家裡有弟弟的,就應該趁着他小時候多揍揍他。”
這是李瑤兮的惡趣味,也是她的同學們給她傳授的經驗,可是這種想法顯然不太符合蘇向晚這種封建女子的世界觀。本着不能帶壞人家的想法,李瑤兮比剛才還要正經地說:“其實,人生來本來就是平等的嘛!管他是男是女,難道不都應該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嗎?”
蘇向晚眼瞳微縮,很明顯這些話給她帶來了一定的沖擊力,讓她的内心有些震撼。
“人人平等?”蘇向晚重複了一遍。“姑娘,這可是大逆不道啊,照你的說法,那咱們的皇帝陛下豈不是和你我同等身份?”
李瑤兮聽到“皇帝陛下”這四個字,又想到正是那個狗皇帝殺了她的萍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大聲喊道:“本姑娘就是看不慣那個皇帝想搞點民主怎麼了?同一的太陽照着他的宮殿,也不曾避過了我們的草屋,日光是一視同仁的!”
一激動,李瑤兮就把莎士比亞的話引用了過來,而且還是對天大聲喊出來的,天知道莎某人如果真的聽見了她這句話會有什麼反應,不對,不會有反應,他應該聽不懂中文。
車内陳萍萍自然聽見了這句話,眼眸中流露出一種發自内心的詫異與欣賞。
人人平等……他還以為人間再也不會有這樣驚才絕豔的女子出現了。
再望向李瑤兮時,陳萍萍目光中的寒意早已消去,雙眼微眯,唇邊的笑意更濃。
喊完這句話,李瑤兮心潮澎湃,對着還沒緩過神的蘇向晚說:“一定抓緊我啊。”
然後她一夾馬腹,喊了一聲“駕”,馭馬向遠方奔去,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長街盡頭的那輛黑色馬車。
陳萍萍望着李瑤兮遠去,直到她漸漸變成一個越來越小的紅點才回過神來,輕聲下令讓車夫繼續前行,并告訴車夫先不回鑒察院了。
他忽然想再好好地看一次雪景,看一看初雪過後京都的樣子。
蘇向晚執意隻讓李瑤兮送她到同福客棧門口,李瑤兮也隻得将她留在客棧處。
“今日多謝姑娘相助。”蘇向晚感激地對李瑤兮說。
李瑤兮笑着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沒什麼,雷鋒精神還是要傳承的。”
她心裡覺得有些對不起蘇向晚,畢竟自己在這裡也還沒有穩定的住所,沒法幫助她更多。
親眼看着蘇向晚走入了客棧,李瑤兮才重新躍上馬背,又向京都的中心奔去。
她還沒玩夠,騎馬也還沒騎夠,既然自己還有時間,那為什麼不多逛一會呢?
接連轉過好幾個街角,李瑤兮的眸中似乎盛滿了星輝,她極其享受騎馬的過程,享受那種在風中飛奔的感覺。
雖然被風吹着确實挺冷。
眼看這條街又已經到了盡頭,前方又是一個拐角,李瑤兮握着缰繩,速度絲毫不減,在臨近那個拐角時把缰繩向右一扯,奔入另一條長街,一騎絕塵。
她隐隐看到前方有什麼東西向這邊駛來,似乎是一輛黑色馬車。李瑤兮仍未減速,縱馬直沖過去。陳萍萍隻看見那個紅衣女子騎于白馬之上,肆意張揚無比,馬蹄踏起白雪紛飛,不一會就離他的馬車隻有甚短的距離。
李瑤兮見那馬車也是不躲不讓,直沖她這邊而來,倒也不慌不忙,在馬車離她還有數米的距離時猛地扯住缰繩,那馬忽然被缰繩一勒,不免受驚,一聲長嘶,兩隻前蹄擡起,整個馬身幾乎成豎直狀。李瑤兮緊緊夾住馬腹,不讓自己掉下去。見那馬久久沒有讓她回到地面的意思,幹脆放開缰繩,運起真氣,足尖在馬背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就借力直接飄起。僅僅是一秒鐘之後,她就輕盈地落地,落在那輛黑色馬車的面前。
車簾被掀開了。
一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搖着輪椅下了馬車。
李瑤兮一時間呆住了,隻是愣愣地看着那個男子,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她咽了咽口水,能夠感受到心髒在砰砰砰地跳動。
這個男子,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認得啊!這是她的陳萍萍,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陳萍萍啊!
陳萍萍今日還和往常一樣着黑衣,襯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有些蒼白。頭發玄白摻雜,緊緊地束起。一雙眼眸宛若寒星,眸中盡是清冷之意,拒人于千裡之外,又仿佛深不見底的水潭,叫人難以捉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臉上全無半點笑意。可就是這張孤傲的臉龐,卻讓李瑤兮一眼萬年,此生再也無法忘記這驚鴻一瞥。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穩定住自己的呼吸,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綻放出一個最甜美的如花笑顔。
陳萍萍默默打量着李瑤兮。女子一襲比火還要奪目的紅衣連今日的霞光也無法及上半分,容顔瑰麗天成,美得不可方物,卻偏生又有些不染纖塵的氣息,似乎是畫兒中走出來的仙女。一雙杏眼裡似乎盛滿了星輝,滿頭烏發及腰,更襯得肌膚似雪。
甜美可人,面如桃花,更勝瑤台仙子。紅衣似火,美人如畫,若不是親眼見到,任何人都無法相信竟有女子生得如此好顔色。
雙方就這樣互相盯着對方,似乎誰也不舍得打斷這刹那間的美好。
最後還是陳萍萍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