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年前,仙魔大戰,正是伏朔仙尊誅殺了魔君,世間才得以太平。不過從那以後,我便再沒有聽說過他的事了。”
小屋内,孟婆一邊熬湯,一邊述說所知之事,“至于護心镯,我聽說是他在仙魔大戰前耗費元神之力,托丹塵仙人鍛造的。我長久待在此地,這些也是我聽來的,是真是假無從分辨,别的,我也不知。”
菩音想起菩記開業那天,看到的酒肆店主人的夢境回憶,正是仙魔大戰的畫面。結合孟婆所說的,想必畫面中誅殺女魔頭的神君便是伏朔仙尊了。
隻可惜,那畫面甚為模糊,看不清人臉。
不然也能見見這個活了七萬年的老神仙,哦,不,如果從金蛋期開始算,這家夥活了得有數千萬年。
如此漫長的歲月,菩音想想都覺得可怕。
不過,得到這些消息,菩音倒是安心了不少。
一來伏朔仙尊的身份和肩負的責任都決定了他是個好神仙,想來不會無緣無故為難一個地府小鬼差。
二來,即便不算金蛋期,伏朔仙尊也有七萬歲的高齡,犯不上跟她一個魂齡還不足一年的新魂一般見識。
況且,從第一次見風曦他們到今日,雖然摸不透風曦的性子,但菩音從未在他和流川身上感受過絲毫敵意。
一時琢磨不透的事,菩音也不鑽牛角尖。既來之,則安之吧。
孟婆見她托着腮幫子嘀咕半晌,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逐漸放松,便塞給她一籃子忘憂草:“别想了,除非你幹了什麼禍害蒼生的大事,否則,伏朔仙尊這樣的大人物,沒有理由找你麻煩。”
菩音熟練地将忘憂草的花骨朵摘下,遞回給孟婆:“我也是這麼想的。連閻君和判官大人都說我生前,雖有小過,并無大錯,還偶有行善,想來我也是犯不到仙尊手裡的。”
說着,晃了晃手腕,“這镯子戴着挺舒服的,我就當它單純隻是帝君對我的賞賜罷了。”
孟婆三兩下處理好各類藥草,開始起鍋熬湯:“如此甚好。我聽說今日酆都城萬人空巷,全都跑去看你那個什麼做菜比試了?”
菩音便聲情并茂地開始講起整個活動,一絲細節都沒有放過,就差手舞足蹈再演一遍了。
新奇的點子,鬼魂們的反應,聽得孟婆是啧啧稱奇,最後也來了句與流川很像的總結:“你還真是個奇人,這會兒我倒是相信,帝君是真心賞賜你的了。”
一直以來,孟婆的表情都是淺淺淡淡的,含了一絲歲月的滄桑感和落寞。菩音總有一種感覺,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能讓孟婆的内心泛起一絲漣漪。
然而此時,菩音看到孟婆臉上或驚訝或迷惑或激動的表情,内心多少有些自我感動了。
這個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地府熬湯者,不知見了多少輪回的傳說中的孟婆,在她的言語下,臉上的滄桑和落寞短暫地消失了。
如果換做她,不知疲倦地熬湯,千萬年下來,慢慢消磨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她肯定早就崩潰了。
可孟婆不同,她就像個機器一般,生來帶着這種使命。即便忘卻一切,丢失所有,也不會停下熬湯的動作。
菩音忽然有些傷懷,她知道是自己矯情了,可還是忍不住問孟婆:“帝君活了千萬年,伏朔仙尊少說也有七萬年,那你呢?你活了多久?”
聞言,孟婆有些恍惚,像是在回憶往事。
好半晌才回答:“說實話,我不記得具體多少年了。上古時期,也就是混沌後期,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叫孟婆,我叫後土,是和女娲并列的大地之母。”
“後來,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我的身體入了輪回,而我的靈魂留在了這裡。我每日給過往的新魂提供孟婆湯幫助他們忘卻世間俗事,重新開始。漸漸地,大家便喚我孟婆了。”
“我似鬼非鬼,似神非神。每隔三千年,我的靈魂便會消散一次,卻又會立刻原地重生出全新的靈魂。每一次重生後,我對過往的記憶和情感會變淡,助人輪回的使命感會加強。到如今,我已不知重生了多少次。嚴格意義上來講,我是我,但我早就不是原先的我了。”
孟婆見菩音露出不解的神色,換了個說法:“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另類的輪回。人類輪回的每一世都是全新的自己,卻又都和上一世的善惡相關,這就是因果循環。而我的每一次重生卻是擺脫因果循環,逐漸固化的過程,固化到單純隻是一個熬湯的鬼差。”
說完,孟婆嘴角浮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菩音從中看到了無奈和淡淡的憂傷。
她不解,這樣的過程不就是去人性化的過程嗎?
在漫長的歲月裡,将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逐漸變為一個隻知道責任和工作的機器,這樣的存在真的必要,真的不可避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