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喪屍依然呆滞地盯着熒屏,不舍得移開視線,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雖不知這是什麼意思,卻還是下意識露出僵硬的微笑。
進度條不懂人類的氣氛,不依不撓地走着。
【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流浪了這麼久……我看到她遇到了許多人,好的、壞的,看着她受了什麼欺負,得了什麼幫助。】
【真奇怪……我可能不是什麼好母親。】
方然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句,語氣依然溫柔。
【後來她遇到了月亮。】
雪滿照驟然擡頭,心下一驚。
【抱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悅悅喜歡叫她月亮,我便也跟着這麼叫,希望她不會因此感到唐突。】
【月亮對她很好,為她梳頭、換裙子,寸步不離地帶着她、保護她,我很感謝月亮,她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接着是蝴蝶。】
雪滿照立刻想起了穆迢。
她撐了撐額頭,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識海像是被糊住了一樣,一片混沌。
【真好啊……這些人。】
方然似乎笑了,因為她的語氣輕快了些許。
【她們是那麼與衆不同,擁有非凡的力量,像是老天看不下去這個世界如此凄慘,故而刻意投入變量。】
【……然後意外來了。】
輕松隻持續了片刻,她又輕聲細語起來,恍若隔着時光的舊唱片,抑或是大夢一場、清醒後的呢喃呓語。
【喪屍大舉進攻,北海基地淪陷,安平基地死守,大量喪屍潮湧向離得最遠的群山基地。曙光大廈誕生了迄今為止最為高階的喪屍。】
【一切、一切,都糟透了。】
嘭!
作戰室内是突兀的巨大聲響,于易控制不住情緒地站了起來,帶倒了金屬靠椅。
方然所說的一切,都和她們目前的處境完全對照!
所有人都背後發涼,她們不敢想象這究竟意味着什麼——難道、難道,經曆了這麼這麼多,她們所有的掙紮和努力,都隻不過是在順着命運線負隅頑抗嗎?
方然還在低語。
【我看到月亮沖了上去,同高階喪屍纏鬥。】
【蝴蝶破碎,長槍斷裂,塵沙悲鳴。我的女兒站在大地中央,流下了變成喪屍後的第一滴眼淚。】
【——她在對着我哭。】
【這一刻,我驚醒了。】
長久的寂靜。
隔着百年的歲月長河,兩方人同時沉默。
雪滿照開口了,嗓音有些啞:“你們……都死了?”
甯逍遙注視着屏幕,視線無着無落,似乎在出神,蓦地歎息一聲,“死了什麼的,果然還是想象不出來啊。”
甯不凡咬着舌頭,嘗到了腥甜的鐵鏽味,嘴唇緊抿,半晌執拗道:“隻是個夢而已,我們未必打不過那高階喪屍……”
可她蒼白的臉色無不說明自己内心的恐懼。
她也做夢,還是預知夢,所以甯不凡又怎麼可能不信呢?
曲白慘着臉喃喃:“滿照姐的确能打得過高階喪屍,但我們肯定顧之不及啊。”
“……這麼多喪屍,淹也能淹死我們。”
曲遲冷着臉拍他腦袋,“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曲白這次沒有同他杠,而是恓惶地看了過去,他也才十八歲,遇到這種事情,隻想尋求家人的幫助。
曲遲終于揉了一把他亂糟糟的腦袋:“淹死你之前先淹死我,行了吧?”
衆人調整好情緒,進度條也才走了四分之一。
不知過了多久,方然繼續開口。
【這隻是個夢吧,我這樣安慰自己。】
【悅悅依然那麼鮮活生動,早晨時還面色紅潤地同我告别,蹦蹦跳跳地去上課。】
【她喜歡吃糖,還背着我偷偷在書包裡塞了好多好多。】
【所以這隻是個夢……是不是?】
她不知是在問誰,卻沒有得出想要的答案,最終歎了口氣。
【……人從來都是心存僥幸的生物,可偏又喜歡杞人憂天,多麼矛盾。】
【我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寫下了終止項目的申請書。】
方然說:【張立身張老師,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也是項目的總負責人,對于我突兀失禮的申請,他并沒有駁斥我,反而和藹地詢問我理由。】
【我在曙光呆了十一年……】
方然的聲音夾雜着輕不可察的顫抖。
【項目裡的所有人,我們就像家人一樣。】
【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跟這個和藹的、教導過我的、猶如父親一般的前輩說……在我的夢裡,您變成了喪屍的首領……您親手摧毀了人類的希望……】
【這太殘酷了。】
“是……曙光大廈那個剛誕生的……喪屍首領?”甯不凡恍惚地說。
所有人都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