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楚楚經常做夢。
開始隻是零星片段,她身前站着很多人,沾血的匕首在他們手中傳遞着,她看到總是和善熱情的人面容扭曲,仿佛被惡鬼附身。
後來片段連接起來,變成可怕的場景,他們握着匕首削掉她的手,捅入她的肚子,劃開她的臉。
他們說,你死了我才能活啊。
這些人裡,有每次上街都會朝她笑着喊“甯小姐吃了嗎”的混沌攤大叔,有冷漠木讷卻會在她路過時往她手心塞兩顆烤栗子的大娘,有與她一同長大笑起來像個傻子一樣小夥伴……
最後的人,是她爹。
總是笑着說“我的寶貝乖女兒”的爹,總是憐愛她早早失去娘對她無比寵愛的爹,總是擔憂她被未來夫家欺負說要養些修士做護衛的爹。
他握着鮮紅的匕首,尖利的刀鋒一點點刺進她胸口。
他說,女兒,爹疼你一輩子,你不忍心爹死是不是?
所有人都要活,他們要活,她就得死。
明明,她已經答應嫁了。
這樣的夢境,她隻是想想就覺得瑟瑟發抖,可有人告訴她,夢是真的,所有都是真的。
如果這是真實,她要怎麼辦?
江彌看着甯楚楚身上的黑色觸手長大,遮蓋了整個郡守府,還在向外蔓延。
周三等人看不到黑色觸手,但鉛灰色天空一點點被黑暗遮蔽的動靜讓他們察覺不對,周三甩開滕寶沖進來,迎面卻撞上跌跌撞撞跑出去的甯楚楚。
房間裡,江彌站在梳妝台前看着甯楚楚離開。
“發生什麼了?”周三問。
“夢境馬上要破碎了。”江彌深吸口氣。
不知是君慕之的話讓她格外在意還是現實發生什麼,心中的急迫感讓她想要趕緊離開這裡。
下秒,房門被轟碎,滕寶持劍而入。
江彌腳下幽藍光芒浮現,她看着滕寶,黑眸染上星光,離開前再殺一次。
最好現實也死掉。
·
天空一點點被黑暗侵蝕,這一幕看上去有些驚悚。
“又變成夜晚了?”
“這噩夢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
“好像……和之前有點不一樣,夜晚是不是來的有點慢?我草……這是鬼街嗎?”
幹淨整潔的街道地面忽然變得髒污,各種爛雞蛋草葉随意扔棄,道路兩旁的大樹斜倒,折斷的樹枝壓斷棚子。
這個曾經喧鬧繁榮的街道在時間裡前行,将發生過的事情還了回來。
一個個學員看着這變化,有些躲在室内的也探出頭。
忽然聽到一聲尖叫,衆人心中已經波瀾不驚了,重來這麼多次,再怎麼害怕也麻木了。
來吧來吧,反正要死的,又不是真的死。
抱着這樣的想法望去,卻見被殺的不是參賽者,而是這裡的百姓。
一柄銳利的匕首在半空中飛快穿梭,每到一處都會帶走一人性命,接連的慘叫聲響起。
白日夢的這條街上其實已經沒多少普通人,因為不斷重來,每次都有學員因各種原因打鬥,特别是剛開始,正在婚禮人多時,總會殃及到普通人。
普通人死後不會随着白日夢的重來而複生,隻會在夜晚夢中出現。
衆人甚至來不及阻止這些人的死亡,天空便徹底被黑色覆蓋,進入夜間。
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且緩慢地進入黑夜。
死去的人化作黑色影子,從建築的陰影裡爬起來,弑殺本能讓他們想要吞噬最近的活人,但異變突生,頭頂遮天蔽月的黑猶如瀑布傾瀉而下,将黑色影子吞沒。
這一連串怪異場景讓所有人一臉懵。
“救……救命!”
一道微弱的聲音在倒下的門闆後響起。
有人走近,認出他,扭頭朝自己同伴道:“是郡守!”
然而站在他身後的,是一身喜服的甯楚楚。
他的修為分明沒有消失,但面對柔弱無害的甯楚楚,心中莫名生出膽寒,朝一側跑去。
甯楚楚握着那支匕首,臉上覆滿淚珠,她的手在抖,身後延展的黑霧洶湧,她問:“爹,你要殺我嗎?”
郡守是個微胖的男人,說話時喜歡摸着肚子哈哈笑,甯楚楚始終無法把幼時笑着将她舉高的男人和噩夢裡拿刀殺她的人聯系在一起。
“你要殺我嗎?”
郡守無力推着身上的門闆,試了幾次也沒法推開,他勉強笑了下:“楚楚,幫爹把門拿開,爹跟你解釋。”
甯楚楚搖頭:“你騙我。”
她的情緒忽然變得平靜,用袖子擦幹眼淚,緩緩蹲下身望着無法動彈的郡守:“你不是我爹,他死了。”
那把匕首穿過門闆刺穿郡守胸口,抽出時血珠滾落,她低頭看着逐漸沒了聲息的郡守,也說:“我也死了。”
跑開的學員扭頭就見甯楚楚一刀刺穿自己心口,有些崩潰大喊:“啊啊啊誰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無盡的黑從甯楚楚胸口湧出,整個世界被墨汁染黑。
下秒,土地陡然消失,失重感傳來。
猛然一驚,夢醒了。
學員猛地坐起,側頭一看,參賽者烏泱泱地躺倒了一片,他大腦亂糟糟的,捂着腦袋站起來,看見不遠處的監考和三公紫,頓時熱淚盈眶。
“這次總不會是夢了吧?我真的受夠了!”
陸續低吟聲響起,學員們一個個醒來,又哭又笑地相互擁抱,有人甚至跑過去擁抱駐守在入口的三公紫,被劍鞘抵着推開。
忽然一陣能量波動掃過,衆人心驚。
不是吧,還來!
然而再看,卻是濃郁的星辰之力一圈又一圈散開,力量中心躺着的女孩緩慢坐起,按着額頭茫然一瞬,随即四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