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晚傾不在,便要奪了我的嗎?!”
陸航之一想到梁宥所做的那些喪盡天良之事,便控制不住情緒。
他眼含怒意,音量也高了幾個度。
而梁宥靜如止水,似乎沒有解釋的想法。
突然,他面露微笑。
這笑容無奈悲涼,有種沉重的哀傷。
“那個時候,倘若我相信她寬容她,沒有把她送到莊園去,她也不會遇險,死于非命……”
男人舉頭望着頭頂上烏黑的蒼穹,自言自語道。
他分明在陳述一件憂傷往事,可他的語氣甚是平淡。
而他的情緒越是平淡,越是給人一種凄凄的傷感。
“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航之定定地杵着,問道。
梁宥隻停頓了片刻,再緩緩道來:“我最初也和你一樣,不滿父親談下的這門親事,當時我尚未從上一段感情裡走出來,我便娶了她,至于洞房花燭夜發生了什麼,我想你也是清楚的……”
說到這裡,他已往自己的左邊移了三步。
陸航之聽到洞房花燭夜,也憶起了一些事,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梁宥接着說下去:“但我與你有一點不同,那便是奪了我摯愛的是真正的瑞王世子……記得那是孩子即将滿三歲之時,世子帶着他的妾室、也就是李氏回了雲州,那個男人是個名副其實的混蛋,隻要他看上的女人一定要得到手,而那個混蛋看上了我的晚傾……”
男人一邊回憶一邊說道,而每一次的回憶都是一次殘忍的剖心。
他忍着心上的劇痛,吐了半口氣息:“于是那個混蛋威逼利誘李氏與他聯手,在我與晚傾之間做了許多手腳,讓我們彼此間産生誤會,晚傾誤以為我與舊人藕斷絲連,而我懷疑晚傾與那個混蛋有私情……”
“我原也隻是半信半疑,可周圍的人說得多了,還有熟人對我煽風點火,以及一些人僞造出來的假證,我偏信了這個傳言,後來李氏與我提議必須把晚傾送走,才能平息這些流言,陸氏也不會被人說三道四,我斟酌再三,終是聽了這個提議,将晚傾和孩子秘密送出了陸府,把他們母子趕去了莊園,然而意外便是在我做出的這個決定後發生的,我也從沒有想過這背後還會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此時明月從雲間露出來,月光灑在他的身上。
他的面容清晰了幾分,他的憂傷和柔和的月光混合,顯得無比落寞。
“後面我查清那些流言蜚語的來源,并得知這最後一次也是那個混蛋的陰謀,他的計劃是打算在晚傾去往莊園的途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晚傾,隻是他沒有成功,在動手時出了意外,載着晚傾和孩子的馬車滾下了山崖,這場意外導緻這一行的人都死于非命,是莊園的人遲遲不見陸府的人馬,于是派人下來禀報,而此時距離事發都已過了十日,後來我派人去查,也便隻剩下一堆血淋淋的事實……”
他的視線望着遠處,不知如何才能緩解自己内心的痛楚。
說到底這一切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害了他的晚傾。
“或許人真的隻有失去後才明白珍惜的定義,失去晚傾,一切都不重要了,但我不能放過橫刀奪愛的罪魁禍首,以及比那個混蛋還要混賬的我,為了給晚傾報仇,我選擇與那個男人同歸于盡!”
男人的眼底閃過一絲陰狠,他沉靜了這麼久,難得展露自己的血性。
“看着那個混蛋死在我的劍下,我已沒有任何留戀,我那時也已傷痕累累,我自知命不久矣……當我以為自己要下地獄之時,竟發生了件荒唐且諷刺的意外,我居然變成了我的仇人!成了你這個世界的梁宥!哈哈哈——真是可笑,真是荒謬!”
他仰天長笑,笑到最後,聲音霎時哽咽。
“所以你成了‘梁宥’,成了自己的仇人,你便要來拆散我們,讓你的悲劇在我們身上重演?!”
陸航之一個飛箭般的速度沖到他面前,憤怒地揪起他的衣領吼道。
男人被揪住了衣領,腳下一時踉跄。
他的身子搖晃幾下,才站穩腳跟。
男人先是擡起眼眸,與眼前人對視。
他這外頭的軀殼名為“梁宥”,而其内的靈魂卻名為“陸航之”。
“因為我一時的私心,破壞了你們的關系,對不住……”
男人眼神堅定,并不逃避自身的罪惡。
他這聲忏悔不像是裝的,确實甚有誠意。
“我隻是很想晚傾,我真的很想她,想彌補她……”
“你該彌補的是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的晚傾!你不應該來招惹我們,更不應該把我的晚傾占為己有!”
“對不住……”
男人除了這句,也沒什麼能對陸航之說的。
陸航之氣憤得咬牙切齒,雖然也很想将這個人碎屍萬段,但他尚存理智。
并且他堅信,自己和這位異界的陸航之是不一樣的。
陸航之甩開對方的衣領,凝眉道:“我接受你的悔意,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以及你的所作所為,更不會承認你這個自私自利的人!”
男人淺笑,問道:“是麼?那我問你,若換成是你,你真的不會選擇和我同樣的路?你是陸航之,我也是陸航之,我們不過是不同天下的同一個人罷了,你知道我為何能如此輕易地設計你,讓你每回都能跳進我的陷阱裡嗎?就是因為我了解你,所以我才有機可乘。”
“我不會……”
“你不用這麼快否認我,因為這不是你親身經曆的,鞭子不是抽在你身上,你當然能輕松地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覺審判我,但是陸航之,你不能否認我們擁有相同性格的這一個事實,所以你隻是差點走上我的這條路罷了。”
兩個男人立于朦胧的月色之下,他們雖有着不同的面孔,卻有着相同的靈魂。
陸航之不再反駁,冷靜下來後,他也開始深思這個問題。
倘若他也遇上了相同的事,他真的會選擇和這個陸航之相同的路嗎?
他真的也會變成一個喪心病狂、奪他人摯愛的人嗎?
陸航之不确定,但有一點他是不能不承認的,那便是他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