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初雪稍融,太後所設的賞花宴熱鬧非凡,于禦花園中盛大舉行。
園内羅裙輕舞,凡正五品以上未嫁的官宦之女皆應邀入宮,三兩成群,蔥玉般的手指觸摸花朵,不時細語交談。
“瞧這金背大紅,色澤嫣紅似火,金黃若織錦,花瓣細長交織,美不勝收。”
“快來看,這十八學士花,花苞碩大飽滿,宛如學士帽般端莊,淡香襲人,清新而不刺鼻。”
“真的嗎?我來聞聞。”
前來之際家人千叮咛萬囑咐,要端莊,要恪守禮節,萬萬不可做出太大動靜。
貴女們難得相見,情難自禁,卻謹記長輩囑咐,隻低聲笑語。
人各百态,朝中高官間也從不缺驕縱的纨绔子弟,故意前來攪局,近身挑釁。
“哼,看你們一個個這德行。不過區區幾朵花而已,像八輩子沒見過似的,還巴巴兒地湊到一起讨論,真是丢人現眼!窮酸樣子,上不得台面!怪不得衣着這麼粗鄙。”
此言一出,自是惹得衆人心中皆生不悅。
原本秀采飛揚的幾位官宦之女,聽罷憤然轉身,目光觸及來人,卻在刹那間收斂了火氣,敢怒而不敢言,隻能道路以目,彼此交換着眼神,随後匆匆向她行禮,迅速離去。
一位從未踏出閨閣的小姐,好奇地詢問此人身份。
那些家風開放、曾見過她的女子則急忙低聲解釋,“她啊,可是太祖皇帝母家的外孫女,現封為德倫郡主,父親乃當朝外戚中權勢最盛者。看到她今日所穿的浮光錦了嗎?這便是太後娘娘親賜之物。”
“太後所賜又如何?即便權勢再大,她亦非明遠太後母族之人。為何在宮中這般跋扈?難道不知尊卑有序?”
“噓!輕聲點,這德倫郡主豈止是不懂尊卑,更是知法犯法。被她殘害的丫鬟、侍從數不勝數。凡她所好,皆會被納入府中。美貌者将遭毀容之禍;老實者,則受鞭笞之辱。此人天性……咳,總之,避之都唯恐不及。一旦被她盯上,後果不堪設想的!”
“我父親乃堂堂正四品官員,她能奈我何?莫非她敢當街鞭打我不成?”
“德倫郡主雖不至于當街動手,亦不會直接加害于你。但自今日起,你府中丫鬟、侍從一旦離府,莫名失蹤将會是常事,再難歸返。”
“這……光天化日之下,皇城根前,她竟敢這麼的猖狂!陛下與太後娘娘怎會不聞不問?”
“哎,她是郡主身份。說到底不過是教訓自家府中奴才,未鬧到明面上,誰敢輕易非議?丫鬟失蹤,誰又能确鑿指認是她所為?更遑論那些沒尋得屍首的。難不成隻因懷疑,便公然搜查郡主府邸?此舉不就是公然拂了皇家顔面嗎?”
“真是……世風日下。未曾想我久居家中,外界竟已至這般境地。”
“罷了,還是忍一時之氣,以求安甯。我們尚有父母兄妹需顧全,能避則避。瞧那浮光錦早早落于郡主之身,太後娘娘的意思,不言自明。對了,除她之外,祥和縣主亦是脾性相近之人,遇着穿正紅衣裙者,切記避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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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甯宮内,明遠太後端坐首位,靜靜聆聽宮女細述禦花園中的種種。
待宮女退下後,她雲淡風輕問道:“賢昭以為,今日赴宴的諸位之中,可有能擔起皇帝妃子之責的?”
蕭沁瀾聞言放下手中暖湯,點頭答道:“兒臣久居深宮,對各官家小姐的性情不甚了解。但聽聞德倫公主姿色出衆,且身份顯赫。據方才宮女所言,她性情看來也頗為直率。既然皇後之位尚空,兒臣以為,郡主作為皇妃之選,倒是适宜。”
“嗯,賢昭此言正合哀家心意。”太後循循善誘,和風細雨道:“前朝政務繁重,皇帝妃子無需精通詩詞歌賦,隻需容貌悅目,性情直爽,不使皇帝費心猜度,便足以考慮。
唉……近日涼州遭雪災侵襲,靖郡王已啟程前往赈災,卻不知此刻行至何方,災情是否得以緩解。哀家心中,實是憂慮難安。”
蕭沁瀾笑着寬慰,“母後心懷天下,實為明昭之幸。兒臣鬥膽,有一提議,懇請母後垂聽并賜教。”
“哦?難得賢昭這般直率,不知是何要事,能讓賢昭如此上心?”
“母後過獎了。”蕭沁瀾起身行禮,擡眼說道:“皇兄新登大寶,朝野上下皆心悅誠服。但年近歲末,又遇雪災。此時大張旗鼓選妃,恐對皇兄聲望不利。
兒臣想,今年或許可先選兩位妃子,待皇後人選确定後,再逐步充實後宮,以綿延皇家血脈。母後以為,此法是否妥當?”
“哀家以為,賢昭此議甚妥。德倫郡主性情直率,姿色出衆,且哀家記得祥和縣主亦是花容月貌,頗為合适。”
“母後所言極是,兒臣亦有同感。”
“甚好,那便依照此法決定。你去告知皇帝,讓他做好準備,若覺适合,明日哀家便頒布懿旨。”
兩人一唱一和,表面平靜無波,甚為體貼。
短短一刻,話就傳到了乾清宮内,蕭墨淩聞聽後臉色驟變,眼眸森然,神情難堪至極,手中握着的朱筆重重落下,狠狠甩在地面上,“啪嗒啪嗒”滾動幾圈……
他煩躁地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閉目,竭力平息内心的紛擾。
德倫郡主與祥和縣主?
呵……
二人徒有其表,是出了名的行事嚣張、橫行霸道,甚至可能草菅過無數人命。
隻因二人身份尊貴,又是女子,無人直接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