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越确實多年沒參加過校慶了,今天碰見了很多老同學,有人成為了企業家,有人在海事局和交通運輸局求仕,也有人年複一日地堅守一線航海。
總之,大家議論起來春風滿面,紛紛說,我們海大畢業的終究沒給母校丢臉。
校慶典禮是個大項目,把來賓的一天安排得滿滿當當,一直到下午四點半,各種需要簽名簽到的活動就此結束,不過今天的重頭戲在校慶晚宴上,也稱之為商業晚宴,各種業内名人彙聚,許多人會借此拓展人脈。
晚宴到六點才正式開始,趁着空閑時間,他們宿舍四人專門去了趟院長辦公室。
林清模笑意盈盈地招待着四位,親手泡茶,跟他們面對面話家常,這四個學生經常來拜訪他,偶爾刷朋友圈也知道他們的發展。
他掃視着四人說:“張瑞在交通運輸局,謝澤是公司總經理,鄭起航當着船長......”
說到這,林清模目光定在了周祈越身上,理所應當道:“周船長沉冤得雪,也該回歸迎都号了。”
周祈越抿唇笑笑,随便扯了個其他問題,把自己的事含糊過去。
從航院出來,一行人沿着林蔭大道去晚宴所在的禮堂,謝澤嚷嚷着肚子餓了,和鄭起航走在最前面,張瑞和周祈越并排落在身後,他戳了戳周祈越的胳膊肘,頗為細心地問:
“剛剛林教授問你的反應,我怎麼感覺你不是很想回去當船長?”
周祈越将手機塞回兜裡,兩手相扣在後腦勺,仰望着天際最後一抹藍,閑散道:“在海上生活久了,也開始留戀陸上的生活了。”
張瑞完全能感同身受,航海員很難兼顧家庭,他幹了兩年還是選擇了體制内,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可惜的。
但周祈越不一樣,他在航海上的履曆和戰績實在太輝煌了,不到三十歲就成為了業内頭部船長。
用林教授的話說,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為了大海而生的存在。
“上大學那會,你就對開船滿懷熱枕,畢業後成為了工作狂魔,全年無休地在外跑船,甚至疫情三年你也在外......”張瑞記得他爸媽那時候着急上火,覺得他這工作太危險了,還不如回家繼承家業,為此周祈越和父母鬧得很僵。
但家庭的壓力并沒讓他退縮過,張瑞排除這層原因,納悶道:“為什麼突然想安定下來?累了?”
他倆在後面自顧自地聊着,殊不知謝澤和鄭起航早就放慢腳步,豎着耳朵加入了旁聽。
“還能因為什麼,人家都求婚了。”謝澤橫插一句,鄭起航和張瑞頓時愕然,而後齊刷刷看向當事人。
相比較張瑞漫長的反射弧,鄭起航三秒之内緩過來,畢竟他可是宿舍裡唯一一位周少爺暗戀史的見證者。
他那麼喜歡陳夏檸,哪怕為了家室舍棄自己的航海夢也在所不辭吧。
鄭起航朝他努努下巴,玩味一笑:“大情種啊你。”
“大情種”噎了一下,明明昨晚剛求婚,自己都沒來得及宣布呢。周祈越旋即瞄準槍頭朝向喧賓為主的謝澤:“你擱我家安攝像頭了?”
也不給他宣布的機會。
真的是!
“雯雯跟我說的啊。”謝澤舉起手機亮出聊天記錄,大概情況是鹿雯去陳夏檸家,撞見她手上戴着的婚戒,問了個所以然。
“得,我也得求婚了。”謝澤強烈覺得女朋友在拿這事點他,此刻看着周祈越極為不忿,“你小子談戀愛比我晚,求婚賊他媽光速,偷偷摸摸的,生怕我先你一步啊?”
“......”
周祈越呵笑一聲,渾身氣勢嚣張,欠揍地補刀:“我呢,去年就求了,昨晚我媳婦是特地給我補一個。的确,我在結婚這事上可不像某人那麼,拖泥帶水的。”
“......”
謝澤撸起袖子想打人,他最受不了周少爺這狗模樣了,好在鄭起航攔住了他。
鹿雯和謝澤雖然早就見了父母,但婚事推進一直很緩慢,主要是他倆工作忙得要死,摩擦的頻率也高了,好在都是小吵小鬧,和好的速度也快。
“行,我明天就求!”謝澤像是受到挑戰,恍然覺得,什麼事都比不上他想娶她的決心,“不對,我晚上就求!”
周祈越皮笑肉不笑:“戒指别草率啊。”
謝澤哼哧一聲:“用你說!老子早就買好了。”
劍拔弩張的氛圍總算緩和,張瑞見狀默默舉手:“......其實我也準備求婚了。”
謝澤瞪大雙眼,滿臉寫着:你别和我搶,你隻能在我後面求。
一時間,他們仨因為誰先求婚争執不下,一旁單身狗的鄭起航讪讪地摸了下脖頸,眨眼的功夫,三個名花有主的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
那目光已經不言而喻——老鄭,你也别墨迹了啊。
鄭起航:“......”
這天聊得實在波谲雲詭,怎麼最後躺槍的變成他了。
鄭起航握拳輕咳了聲,拉回正題:“周祈越,問你呢,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周祈越眼珠子轉了轉,極為無語這個比喻:“我還沒到那個地步。”
......
大學校園不到後半夜是不會消停的,更何況今天校慶,校園内霓虹璀璨,歌聲絡繹不絕。
最為熱鬧的是大禮堂,為校慶裝修布置了三月,如今變成了一個闊氣的舞會現場,款待着五湖四海的校友們。
他們四個來的比較晚,但從門口進來的一路,賺取了一波人的目光,大多都在周祈越身上——這一年内頻繁活躍在微博話題上的首屆校草。
旁邊幾個女士瞄着他私語——
“哎哎哎,快看快看,校草還是好帥啊。”
“不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航海員更是如此,他怎麼沒變醜還變帥了!”
“淩極号事件一澄清,周船長名聲大噪,以後肯定風光無限。”
沒到兩分鐘,一群人主動上前跟他們四個搭話,周祈越被圍得水洩不通,逢場作戲般跟那些人寒暄幾句,但他實在不喜歡跟商人打交道,相比較之下,謝澤他們更加遊刃有餘。
借着三位朋友的東風,周祈越悄悄脫身,往大廳邊緣走,說了幾句話喉間幹澀,他順手撈過酒桌的一杯紅酒,不巧跟江逸風打了個照面。
當時江逸風正站着和其他三人聊天,距離他就兩米距離,兩人視線撞上。
周祈越對他已經沒了任何危機感,怎麼說他倆也算不打不相識,坦然舉起酒杯沖他示意了一下,而後收回視線,仰頭喝了兩口紅酒。
他看了眼時間,思量着是不是可以提前溜了,倏忽,耳畔無端鑽入一排熟悉的琴聲。
周祈越循聲望去,隻見大廳舞台的簾子緩緩拉開,坐在鋼琴前的女人身材纖細姣好,紮着蝴蝶低盤發,黑色吊帶裙搭配黑色高跟鞋,皮膚白得發光,露出好看的天鵝頸,氣質清冷高雅。
她還是選擇了那首《A Thousand Years 》。
在這悠揚舒緩的曲調中,周祈越恍然夢回17歲那年,與她在Livehouse表演合奏的場景,那天在現場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投入鋼琴樂。
在此之前,無論碰見多少次,他都能感覺到,鋼琴就像陳夏檸的家庭作業,起初不一定讨厭,後來變成強制,不僅讨厭也會恐懼。
以至于她當衆表演就格外不自在,總覺得是被人監視着的。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她有屬于自己的琴譜,隻要她彈奏起來,少年的心弦也會随之撩撥,跳動不已。
他其實喜歡看她彈鋼琴,喜歡看她純粹地享受任何一樣東西。
他希望她無論站在哪,頂着何種身份,還能像小檸檬那樣自由灑脫地生活。
而他,會做她從一而終的觀衆。
果真如所願。
陳夏檸纖白修長的手指落在琴鍵,每一個節奏都掌控到位,從容自信地享受大家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