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在原地愣了一會,她下意識攥緊了裝有U盤的手包。鐘承意看穿了她的小動作,低頭笑了一下,有些戲谑地說:
“你真的還想像那時候,用兩敗俱傷的方式把他送進去?”
唐鸢驟然緊繃的狀态讓他覺得有些無聊,終于還是松了口吻:
“如果你想要能徹底扳倒吳儒誠的證據就上車。”
唐鸢别無選擇,隻是這一次,她覺得鐘承意的氣質有些變化,他好像少了些陰郁,和她說話的時候也不似從前那樣,總要端着一副刻意的親切儒雅。
車上沒有開暖氣,冷風讓唐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個月份的江臨還是有些冷的。
鐘承意見她裹緊了衣服,才打開暖風。
“你想吃什麼,西餐還是中餐?”鐘承意邊開車邊問。
唐鸢偏頭瞥他一眼,好半天才說:“你和沈如楠要結婚了吧。”
唐鸢的潛台詞是鐘承意現在是即将成婚的人,就不該和其他女性走的過于親密,她并不希望沈如楠這樣天真的女孩受到傷害。
“結婚了不可以和朋友吃飯嗎?”
這句話回的很不像鐘承意的風格。換個角度将,過去鐘承意在人前和唐鸢是有些像的,都在表演一種家族需要的禮貌克制,但現在他對此感到無比厭倦。
唐鸢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一時也有些驚訝:“沈如楠是個很好的女孩,如果你要是玩玩可以不用招惹她。”
“玩玩?”鐘承意的語氣帶了些冷嘲的笑意:“如果隻是玩玩,我會讓她進我的書房?讓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帶出來給你?”
“你都知道!”
唐鸢瞪大了眼睛,她和沈如楠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像鐘承意這樣的人,丢了重要的東西怎麼會毫無察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默許,或者做了手腳。
“别用這種眼神看我。”鐘承意的語氣冷了幾分:“唐鸢,好歹我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真不知道我在你心裡為什麼會是這種形象?”
鐘承意全程都盯着前方,沒有分一點多餘的目光給她。記憶中,這好像是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她第一次和鐘承意這樣心平氣和的講話。
是因為他牽連着那段自己最不堪回首的過往,還是自己心中其實有愧疚?
當年體育館的監控視頻是鐘承意幫她拿到的,當時她像個無頭蒼蠅求告無門,最後找到了隻在家族聯誼上見過幾面的鐘承意。
他說要交換,而她确實是許下了承諾,但後來也是她自己食言在先,出國之後斷了和國内的一切聯系。
等到再次回來,她的精神狀況還是很差,被鐘承意吓唬兩句就覺得渾身的血液往上湧,就像是老鼠見到貓,她很抗拒。
“抱歉。”唐鸢低頭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為當年的失約,還是在為剛剛的冒犯。
“吃中餐吧,我其實吃不慣太生冷的東西。”鐘承意沒有回應,而是兀自轉移了話題。
出人意料的,鐘承意居然沒有選高檔餐廳,而是去了一中附近的一個家常小炒,這裡基本都是露天大排檔的位置,隻有房間裡面有兩三間隔斷開的包房,但幾乎沒什麼隔音效果,外面人來車往還是很吵。
鐘承意的這身行頭和略顯紮眼的跑車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好在老闆是個直心腸,來者是客也不管你是有錢還是沒錢。在唐鸢驚愕的眼神中,鐘承意迅速叫了幾個菜,熟練的程度好像已經來過很多次。
“你經常來這邊?”
“嗯,讀書的時候。”
鐘承意點點頭,熟練将桌上的碗筷拆開燙水消毒,他看了一眼唐鸢沒動的碗筷。
“不用了,我自己來。”
唐鸢說完就自己拆起碗筷上的塑料薄膜,今天的鐘承意很奇怪,和她記憶中的那個或儒雅完美,或瘋癫狂妄的人完全不一樣。
“你說的證據是什麼意思?”唐鸢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說實話她沒什麼心情吃東西,隻是很在意鐘承意嘴裡說得證據。為了這個她可以花很大的代價。
鐘承意看了唐鸢一眼,似是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有些釋然。好像是他一個人執着了很多年,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歡唐鸢還是,隻把她的存在當成了長輩那裡自小就耳提面命的般配存在。
當年知道唐鸢出國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是憤怒。她要求的事他做到了,但她卻沒有兌現諾言,甚至不和自己說一聲就離開了。鐘承意覺得這近乎一種侮辱,可是他的生活中又好像已經習慣了有唐鸢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他知道,唐鸢和他是一類人,都是籠子裡的鳥,沒有自由。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種憤怒不是源于喜歡,而是源于嫉妒。他嫉妒和他的同類居然打破籠子,放棄人類的豢養自己飛出去了。
起初,他覺得唐鸢這樣柔弱的女孩沒有唐家的支持,在國外一定是寸步難行,畢竟那些花銷都不便宜,總有一天她會受不了再回來。
那個時候,就能證明他一直以來背負着家族的希望而将自己困在籠子裡是一件多麼明智的選擇。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他也曾悄悄飛去國外看她。他看到那個曾經穿着當季高定禮裙言笑有度的豪門名媛,在面包店買臨期的三明治面包,為了幾美刀糾結要不要買點綠色的蔬菜。
她身上穿着的是他叫不上名字的廉價地攤貨,渾身上下沒有一個看得過去的首飾,就連手機也還用着iPhone早幾年的款式。
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唐鸢,但她的背挺得還是那麼直,臉上的笑容好像也比在江臨那些無聊的酒會上要更燦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