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枝不禁發覺自己一直都小看了利琮,他成長于莫老的師門下,自也耳濡目染了莫老之風。
裴懷瑾、利琮、莫老身上都有類罕見的特質,這特質往日讓他們舍自己,利君心,成家國,薄枝當下可以想到的,隻有那于春日山野中挺立直直向上生長的修竹,她的兄長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她身為女子,雖未曾有過建功立業,甚至經曆亡國之殇,尚且做不到這樣的品格,大概是她還未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所以她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薄枝不能在牢中久留,利琮的話她放在了心上,她來看看人怎麼樣,見人并無大礙也便離開了。
她囑咐松夏去調兩名暗衛準備帶郎卿月離開,便回了禮部當值。
太後回宮的時日定了,在五日後,薄枝要作為禮部郎中需要出城恭迎。
松夏去将軍府傳信回來,持令牌尋了薄枝,“主子,裴将軍說會如期赴約。”
薄枝手持着竹簡擡頭,腦中思考請人喝酒是不是不能太寒顫,身為一個不怎麼出席交際的白紙,她心中泛起了難。
“松夏,你說我該在哪裡設酒席好?樊樓還是酒肆?”薄枝問松夏。
隻可惜松夏跟在主子身邊,學的都是功夫還有筆墨,對應酬一事是一竅不通,她想了想開口道:“奴婢覺得都不錯,就是主子,咱們的錢前幾日都送到山裡了,您還有銀錢請喝酒麼?”
掌管府内财政大權的松夏一清二楚主子一窮二白的錢袋。
薄枝差點忘了這一茬,表情瞬間幹癟了下去,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有些簡單粗暴。
郎府,郎卿月在香巧的照顧下腿傷已經好了許多,郎家擔心日後出了一個瘸腿的姑娘坐二皇子側妃,用了最好的藥給她溫養,現已能勉強下地,但還不能走動。
彼時她的螺梧院内被府中侍衛團團圍封,隻有送吃食藥材的丫鬟可以出入,郎卿月則被香巧挪至了院裡的亭内透氣。
女子正擺弄這一盆花,将被水澆壞的花枝扶起拿着細繩固定,這時鳥兒喳喳的聲音響起,郎卿月擡頭,便見薄枝那隻鳥正撲着翅膀歪歪斜斜的飛來,這鳥看着不大聰明的樣子,也不知薄枝是如何尋來的。
但來者是客,郎卿月讓香巧去拿一些米食糕點招待一下,她則輕輕取下信筒,打開來看。
這給郎卿月氣笑了,薄枝沒錢了,先讓她捎點銀子過去應應急,從她的傭金裡扣。
她倒是先看了看那隻身體圓嘟嘟的鳥兒,正趴在碟中埋頭吃食,怎麼捎過去,讓這隻鳥兒?
郎卿月嘴邊挂上一絲譏笑,也不怕鳥翅膀斷了?
結果很明顯,是她低估了這隻“好吃懶做”鳥的實力,郎卿月讓香巧拿了些銀票塞進了信筒,随附贈一頁書信,沉甸甸的重量綁在了那隻胖鳥的細腿上,然後看它撲騰着一高一低慢悠悠的飛走了。
“姑娘,這薄大人真的會幫您離開這裡嗎?”香巧有些擔心的問。
這一點郎卿月倒是從未擔憂過,她選擇薄枝的原因還是因為她足夠言而有信,這一點還是她從那香鋪老闆娘那打聽來的。
“香巧,這一點我還是信她的,薄枝有把柄在我手中,她說會來救,便一定會來。”郎卿月繼續撥弄那盆花,左右她若離開,這花她便照顧不了了。
她繼續道:“香巧,這次恐怕是不能帶上你一起走了,我走後,院裡這些花便交給你照顧了。”
郎卿月輕擡眼,望向自己的小丫鬟,卻發覺香巧不知何時已經哭了,無奈,她将手帕遞給香巧,“放心,我們還會再見的,等姑娘我尋了一個好地方,買上棟宅子,還會讓你來照顧我的。”
香巧隻能悶悶地點了點頭。
而薄枝收到了臨時“借”來的銀票,拍了拍鳥兒的腦袋以示誇獎,讓松夏預定了臨湖的酒宴。
酉時下值,薄枝便出了宮門,往酒樓去。
華京城内樊樓大大小小十幾家,唯有這一家是有湖景可賞的,自然價錢上也貴了點,但她要短暫地赢得某人的好感,恐怕也隻能舍财了。此時的薄枝不知道她恐怕花了冤枉錢,就算她領着裴懷瑾去街邊小販的酒棚,想必某人也是願意去的。
薄枝到時,包廂内已經備好了酒菜,約見的人還未來,她便坐下先等。
廂房内窗戶洞開,夏日傍晚後清涼的湖風便撲面而來,薄枝邊賞美景邊喝茶,她沒有安排松夏跟來,所以今晚隻有她與裴懷瑾。
畢竟這次她不是抱着殺他的心思來,心中未免有些微妙。
天邊已經有了暗沉之色時,包廂的門才被打開,裴懷瑾姗姗來遲,“抱歉,來晚了。”
男人随之在薄枝對面坐下,薄枝打量了一番,發現他着了白衣,臉色有些蒼白,她不禁遲疑想着,這頓酒是不是請的不是時候。
“你怎麼了?”薄枝看着他問。
裴懷瑾擡眼回視,又遮下眼眸,“無事,隻是一點老毛病。”
見他回的輕松,薄枝才放下心來,她不想這頓酒還沒喝就已經結束了,銀票都給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