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負深仇大恨,靈魂早已如孤魂野鬼般飄蕩,她在有仇未報之前,沒有資格軟弱。
薄枝心中翻湧着,面色掩飾着内心深處的自厭,擡眼說道:“若無其他事就先走了,某還有公務在身。”她說着轉身。
“等等。”裴懷瑾叫住她,“還有一事。”
“過段時日我不在華京,聖上會派我前去圍剿,你在華京記得警惕些,三皇子不是心中寬廣之人,别得罪他,小心招來報複。”
裴懷瑾對薄枝提醒道,他也不知心中為何會生了如此心思,隻是薄枝這麼容易得罪人,他想到此,便也說了出來。
薄枝此刻壓根沒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反而回頭上前走了幾步問道:“圍剿?是山匪還是昭雲遺民?”
她的反應略有波動,裴懷瑾若不知專門查過她的身份,恐怕還會懷疑她是昭雲舊人。此事亦非機密,不日便會宣出,他告訴“他”也并無不可。
“都不是,還記得之前提過的褚承澤嗎?他們似乎并不甘心臣服中洲,私下多次動作,試圖召集人馬反攻,聖上會命我前去圍剿。”裴懷瑾看着她的眼睛道。
薄枝此時竟是不知說些什麼,她與褚承澤并無交集,一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在他們暴露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麼個人。
在她來看,褚承澤這一複國的行為簡直是與找死無異,還明目張膽地活躍在中洲地盤。
她對這個血緣上的弟弟沒有親情,況他的父親殺了她父皇母後,她沒有去親手殺了他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薄枝點了點頭,表示知曉了。
裴懷瑾心知他已經沒有由頭留人了,放了薄枝離開,看着人轉身離去,紅色衣角消失在了拐角,他才終于擡手,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前額,已經有了發病前兆。
薄枝回到禮部當值,她的副手送來一些事由需要由她裁定,大緻是一些宗教事宜,她雖不信神佛,亦不歸道法,隻需要依照中洲的慣例裁定就好。
折子上還有一事,太後即将回朝,需要禮部擇定歸迎事宜。
薄枝的手一頓,中洲這位太後,是個狠辣角色,相傳她一生無子,行事雷厲風行,善政善專,後來與蕭肅奪權失敗,離開皇宮去往行宮休養。
能和蕭肅對着幹的人,不一般,她甚至都有些好奇了。
不過這位太後是郎家出來的女人,此番回宮極有可能是給二皇子撐腰的,薄枝想着搖了搖頭,也不知這次太後是想依靠二皇子重新奪權,還是隻是單純的回宮養老。
這樣一來,她幫郎卿月逃婚的難度是又加上了一重。
薄枝扶額,此刻心中已是悔不當初。
值房内油墨添香,屋外天邊軟紅的光今日卻異常璀璨,薄枝是被院裡其他人的驚呼聲吸引的,她看了一下午的奏折,走出屋時天外已近黃昏。
而今日的天象确是格外引人駐足,薄枝擡眼望了過去,隻見天邊紅霞漫紫,傾蓋半個天際,異象陡然升起,這在中洲實乃難得一見。
半邊霞彩照在薄枝的臉龐,這種景象,她心中竟是拂過一絲不好的預感,這種慌張的預知令她心中一顫。
而司天監,專門查探天象的司儀慌張跑進殿内,“大人,大事不好了!”
利琮踩着高梯站在高高的書架前,看着來人驚慌的跑進來,臉色淡定道:“何事如此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司儀趕忙道:“大人,您快出去看看吧,外面天生異象,簡直非......常理能解啊!”
利琮眼眸輕晃,似是預料大事發生。
司天監,顧名思義,察天象星棋,斷吉兇禍福,解釋常理之外一切玄之又玄之事。利琮蒙受天恩,承其父之業,任司天監使。
利琮出了司天監,望着天上的異象,眼眸中既因它的美而震撼,又為未來不可預料之事而微微晃動。
天象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才将将散去,彼時外城官員均已下值,薄枝也準備離宮。
“薄大人,稍等!”
薄枝回頭,循着聲音來源,看到了朝她招手的禁軍,是午後那位在裴懷瑾值房前給她指路的人。
那人小跑着來到她身側,“薄大人是要離宮了嗎?”他喘着氣問道。
薄枝點了點頭,看着這位年輕的禁軍問道:“對,你尋我是有事?”
那禁軍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對,薄大人,這是給你的。”
他手向上一提,是城内最有名的糕點鋪子裡的點心,薄枝因為俸祿不夠用,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他家的了,看到袋子的瞬間,她眼睛都直了,琥珀般的眸子瞬間便盯着它,視線随着袋子的晃動而動。
那位禁軍哪見過這模樣的薄枝,心道薄大人怎麼如此童稚可愛。
幸虧薄枝還有不受嗟來之食之心,她轉而問他:“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隻見那人眼睛滴溜一轉,笑着道:“薄大人,前幾日我在宮門值守,看到您與我家将軍交談,您可真是勇猛啊,小弟實在是佩服。”說着,他還比了一個大拇指。
“您可不知道,我家将軍實在是太可恨了,他平日裡将我們可是往死命裡邊練,我們對他是又懼又怕,您能踹他那一腳,還能讓将軍不發火,可真是讓小人開了眼,這不,這些都是孝敬您的,還望您能傳授傳授我們其中訣竅。”
薄枝聽着這話,額頭當即下來三條黑線,這誇贊她愧不敢當。
她當然不能承認那日的事情,那日她踹了一腳裴懷瑾,回頭在馬車上就後悔了,她還怕人報複她呢。
那時她就後悔應該在背後下黑手才對,沖動了。
而這一行動卻陰差陽錯的受到這些禁軍們的崇敬,她看着即将到手的美味糕點,悄悄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