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朱紅色的城牆門前,鼓聲四起。
大群路過的華京城百姓路過圍觀,登聞鼓響,必有冤情,凡敲響此鼓者,必先廷杖三十。
鼓聲震天,直達宮城之内的政事殿内。
薄枝聽聞此事時,正在禮部當值,聽見鼓聲傳入耳中,她招來松夏,“是什麼人敲登聞鼓?”
松夏剛送完文書回來,立即回:“主子,是山陰縣來參加科舉的幾個學子。”
薄枝拿着筆杆的手指一頓,一滴墨從筆尖滴落,懸停在紙張之上,未動。
“是他們?”
“是。”松夏斂着眉回道。
意料之外,薄枝至少以為那些人會等待至科舉放榜之後,取得功名之身再請命。
她已事先派小六前去監視,如今這些書生已經敲了登聞鼓,小六沒有傳來消息,難道已經出事了?
薄枝放下筆墨,起身匆匆快速朝外走去,松夏則緊緊跟上。紅色衣袂飄飛,薄枝一路走過重重宮門,宮門守衛未多加阻攔。
她們出了最後一道宮門,一片喧嘩,登聞鼓便立在此處,以供上達天聽。薄枝腳步一頓,長身玉立,她看到了敲鼓的人,正是山陰縣縣牢時,那個看着她紅了臉的書生。
此刻他卻站在鼓台之上,面容緊繃,神色堅毅,一下,又一下地大力擊鼓,與他一起的,正是當初那群要為同窗請命的餘下書生們。
“我等山陰縣學子,請申冤屈!登聞鼓下,我等以身作法,望聖上審理雲台貪污案,依律法處置山陰縣知縣及工部尚書紀生!”叫嚣的學生聲音洪亮,以希冀能上達天聽。
薄枝面無表情望着這群人,眉眼輕壓,透着不同以往的嚴肅,她想到了三皇子說的話,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也不會拿他如何。
若蕭肅真的看中三皇子,那麼這些書生的命該怎麼辦?
松夏察言觀色,主子面色素然,卷翹的睫毛半遮,黛色的眉頭輕輕蹙起,整個人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緊繃态勢望着那人群之上,敲鼓的人。
“走。”清冷的女色聲音落下,松夏一驚,主子這一刻竟沒有遮掩聲音。
她不及提醒,薄枝已經邁了步。
出宮門不及一裡,她們便撞上了隐藏在附近已久的小六。
“主子,屬下來遲。”小六憑空從街角竄了出來,來到薄枝面前。
周圍人多眼雜,薄枝示意他噤聲,帶着人來到了茶樓,開了廂房。
“怎麼回事?”薄枝女聲聲色如擊玉石,很有辯識性,是以往常極少外露,因此刻情緒不定,更是多了幾分冷然。
小六知道自己失了職,将來龍去脈解釋:“屬下奉命再去山陰縣說服那些書生一同來華京,不料有人比主子先行一步,裴懷瑾提前一步派了江容,屬下為避免暴露,隻好暗中跟随他們一路回華京,今日此舉,背後之人,應是裴懷瑾那人。”
因着薄枝對裴懷瑾的态度,所以她手下的人對那位将軍也沒什麼尊重之心,小六身為她身邊親信,更是如此。
薄枝在小六脫口的同時心中幾乎已有了猜測,是他做的。裴懷瑾這樣做,不是讓這些書生當卒子嗎?
想必他比她還清楚紀生地背後之人是誰,三皇子有蕭肅護着,他讓這些書生告禦狀,是在逼那位皇帝來懲戒自己兒子?
薄枝冷“哼”一聲,封閉的空間裡,松夏與小六都清晰聽到她那毫不遮掩的聲音。
“這段時日你在外辛苦了,先回府休息吧。”她轉頭對小六說道。
接下來,她要看裴懷瑾如何出招。
薄枝回了宮門,看熱鬧的人群已經疲憊漸漸散去,鼓聲卻還未息,登聞鼓上敲鼓已換了人,而方才那個敲鼓的書生也看到了薄枝,僅是雙方對視了一眼,并未開口。
那書生見是薄枝,她身姿挺得很直,暗紅色交領素衣紗袍,如同半透的紗霧,立在那,與在山陰縣相見時并無二緻。他望着薄枝良久,在陣陣悶響的鼓聲中,彎腰留下一揖。
薄枝面色淡着,在他彎腰那一瞬,踱步進了宮門。
擊登聞鼓是要受罰的,蕭肅即便得了消息,也沒有立即召見。自山陰縣來華京城在宮門前敲登聞鼓的一十二人全部被廷杖三十。
宮門外城與内城相接之處,四周紅色朱牆,“啪!啪!啪!啪......”有規律的擊打聲悶悶拍下,血肉被擊打的聲音厚實地到達脊柱深處。
一排排木凳排開,全是受罰的書生學子,看守執行的内侍見此有些不忍,卻無打斷之權。
“主子,聽說裡面有人挨不住三十廷杖,已經有暈過去的了,還有人已經吐了血。”
身在禮部的薄枝聽着松夏打探來的消息,沒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