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露沉默了。
“有價值連城的寶物,還要有誓死守護它的野心,和屠戮敵人的利刃。”盧阇王子說着,對息露笑了一下。
那笑息露太熟悉了,不是王子殿下的笑,是自幼就幫着他寫課業,隐瞞闖下的禍,收拾爛攤子的笑,他最好的朋友的笑。
“你放心,”盧阇王子說,“我不會讓你做那把利刃。”
雖然有時候看着令人惱火。
但是沒關系。
你可以一直這樣天真愚笨,永遠做息家的小公子。
“可是總有人要做利刃,是誰呢?”息露問,“是我姐姐嗎?”
“我還沒有想好。”盧阇王子搖搖頭,眼神落在了熾金宮外,遙遠的地方,“也許——我會選古莩塔·越翎。”
息露的腦筋還沒轉過來:“他不是失蹤了嗎?”
“總會有人想要他的命,逼着他回到分野城的。”盧阇王子淡淡地說,“我們隻要等着,等着便是了。”
沉默半晌。
就在盧阇王子以為談話就這樣結束了的時候,息露忽然說話了。
“如果有一天,你不打算用越翎了。”息露的聲音很輕,又很堅定,“到那時候,我會成為你的利刃。”
……
“彌沙已抓到。限你十日内回到分野城。”
越翎看着洇濕的紙條,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那紙條雖然沒有落款,但是字迹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古莩塔家主的親筆。
岑雪鴻也看見了紙條。
她已經能讀懂一些栎文,立刻就明白了。
他們靜默地站在遮天蔽日的桑榕樹下。
大雨把天地間淋得漆黑。
“你倆站在外頭幹什麼呢?”阿锟撐着芭蕉葉出來找他們,“這雨恐怕要下大了,沒個十天半月也停不了,你們站着也沒用,還是先進來再做打算吧。”
二人還是站着沒動。
阿锟一臉困惑,也就不管他們了。
“你去吧。”
岑雪鴻撐着芭蕉葉,也為越翎遮着雨。
越翎手裡還捧着金練鵲的屍體,目光散散的,聽見岑雪鴻的話,才收了回來。
“跟我走。”越翎說。
“我不走,”岑雪鴻問,“我已經到這裡了,我不可能走的。”
“大雨已經下起來了,你沒聽見他說嗎?幾天幾夜,甚至十天半月都停不了,就算你留在這裡,也沒辦法進蝴蝶谷!”越翎急了,“我們先回分野,等雨季過去了,正好再回來,不行嗎?”
“雨季過去了,蝴蝶也遷徙了,蝴蝶谷裡什麼都不會有。”岑雪鴻靜靜地說。
“那就再等一年,總會有的。你為什麼這樣着急,為什麼不能聽一次我的?”越翎喑啞地問。
因為我已經沒有可以再等的一年。
岑雪鴻望着他:“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越翎滿手的血,滿心的疲憊,已經接近于崩潰了。
一直以來,他追在岑雪鴻身後的無奈和不理解,此刻也終于噴湧。
“因為如果我不在,你就算冒雨,也一定會進蝴蝶谷,不是嗎?不然你為什麼要在這裡等着?你此刻是不是還在想,我終于離開了,終于沒人攔着你進蝴蝶谷了?”越翎絕望地問,“什麼沈霑衣,什麼《博物志》,對你來說,難道是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你為什麼總是不惜自己的命?”
你不惜命,縷縷涉險,會讓我一樣痛苦。
你為什麼總是讓我痛苦?
後半截話,越翎沒有說出口。
而岑雪鴻心想,我惜命,我也惜你的命。
若是能找到天女目閃蝶,做成解藥,續上我這一條命,也便罷了。
若是找不到,也不要再搭上你這一條命。
這件事就讓我一個人去做。
岑雪鴻這樣想着。那雙眼眸,沉靜到仿佛沒有感情。
她輕輕地說:“我的命,和你有什麼關系?”
越翎愣住了。
旋即,他忽然想笑。
原來痛苦到極緻,竟然隻會想笑。
掌心裡,金練鵲的血,混着雨水,汩汩地淌着。
心頭也有如被剜去一塊肉,淋漓地淌着血。
一路以來守着她,護着她,也都像一個笑話。
“好,”越翎點點頭,“和我沒關系。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