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此案的大理寺丞趙一連夜提審兇手,寅時初步審訊完畢,沒等天亮就行使緊急要務通知權向親王通報,沒想到親王府來過問的第一個人,竟是頗為神秘的郡王妃。
“王妃娘娘,咱這大理寺監牢陰暗,您這金枝玉葉的尊貴身子,實在是怕您過了這兒的晦氣。”
“我是奉親王之命來的,無妨,帶我過去看她。”冷元初戴好風帽和遮面,把面容藏得嚴實,對這趙寺丞撒了謊。若是問出什麼,回去禀告公爹便是。
“是,娘娘,這邊請,注意腳下。”
冷元初終在暗無天日的地監最深層水牢裡,看到雙手吊住的崔喜兒,此時隻有出氣少有進氣,看樣子用了重刑,現在的她毫無秦淮頭牌的風姿。
“将她手铐卸下來。”
“娘娘這是殺人兇手啊!”
“卸下來。”
“是。”趙一向獄掾使了眼色,那獄掾抖着手拆了她的鐐铐,大理寺一衆男人對這種能殺雙男的女子,視如妖孽,早前用刑之時全是私心狠招。
卸下手铐的一瞬間,崔喜兒如紙片般輕飄飄摔落地上。冷元初面露不忍,吩咐其他人出去候着,走到近前,将所帶吃食一一取出。
“多謝娘娘記挂。”崔喜兒意念還在,欲要跪地謝恩。
“不必了,抓緊吃吧,飯菜片刻就涼了。”
兩個女人席地而坐。崔喜兒自昨夜擊鼓自首,受審受刑到現在,滴米未進。此時顧不上分辨,風卷殘雲吃個幹淨,精氣神恢複一些,腰背也挺拔了。
“此前我沒能按你所說親自去送那些貨。”那寝衣不比其他通販貨,要一件一件縫好,後來親王歸來,冷元初終是不敢跑去勾欄。
“那日是我思慮不全,與娘娘說诳語了。”
“所以,到底發生何事?”
“娘娘想從何聽起?”
“王縣令和他兒子,真的是你殺的嗎?”
“是我殺的。”
“可是你怎麼,怎麼會……”
“男人登頂之時是最是虛弱,我是在那個時候用刀劃破他們氣道。”
“什麼!”
“是他們兩個人一起欺辱我,我抓住時機一刀破喉,前後沒差什麼時間。”
水牢靜得隻聽得見滴水落地的聲音,崔喜兒的話語就像平靜的洋面掀起風暴,将冷元初狠狠拍在甲闆上,動彈不得。
崔喜兒擡起眼皮,望着那雙驚慌的杏眼,繼續說道:
“若我能選,我也想尋一個男子,天地做媒,厮守一生。他打漁,我織布,或是我尋營生,供他考取功名,相互扶持過完這一世。可命運自始剝奪我的善路。我是前朝鎮甯奉祠副之女,城破家亡之日全族男丁俱殺,混亂中我被奶娘抱出來。隻是奶娘自己生存都難,将我賣掉。我輾轉多次至煙花之地。”
“改弦更張時江甯府曾盤查一次是否有前朝遺官遺孤,老鸨怕買我的錢打水漂,報我是她親生女兒。就這樣我一直在粉霜居過活,我之前和娘娘說過的,還差三百兩贖身銀。”
“我本意懇乞冷尚書垂憐,暫緩妓女入籍,可冷尚書說,若我能委身上元縣令,三百兩紋銀即刻給我,我動心了。我這種人,尊嚴和婦德早已不能當飯吃,可馬上就能贖身的喜信讓我答應您兄長的要求,條件是我要在縣令手裡找一樣東西。”
“那上元縣令不敢公然到秦淮舊館來,不過他的兒子王佑可是常客,此前尋我幾次都被我拒了。臘月初一當天,我和老鸨說當日接待他一人,目标是他父親手裡的一本冊子。”
“我哄他,說我很快自由身了,不知他是否願意納我做妾,他順勢應了,次日便把我接到縣令私宅,縣令兒媳當時回了娘家坐月子,我就這樣直接住在了縣令兒子的正房裡。”
崔喜兒回憶到這裡,仰面阖眼歎息,不斷深呼吸,接下來要講的似是沉重。
“臘月初五,我與此前一般先上榻等人,沒想到闖進來的,是醉醺醺的縣令,王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