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傷的目光刺痛了周月安的眼,而她心疼更甚。
周月安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謝聞璟自嘲般地笑了笑,低聲道:“嗯,我的錯。抱歉。”
随之他後退兩步,拉開二人距離,暧昧旖旎的氛圍頓時消散。
周月安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心像是被揉成一團,皺巴巴地疼,而那股疼,擴散不開,堵在她的心口,喉間。
但卻又不是緻命的疼,而是細密的,狀若無感卻讓人窒息的疼。
心底像是被挖去了一塊,丢了什麼東西,無法填補那一處漏風之地。
晚間的風涼,涼不過此時二人的心。
二人心情都一瞬間跌入谷底。
謝聞璟不争氣地忍不住掃了眼她,她輕靠着牆,支着半邊身子,而重心隻在一隻腳上,她輕蹙着眉,眸中閃過痛色。
謝聞璟順着視線垂眸,落到她的腳邊。
他唇角緊繃,黑眸閃過一絲不悅,受傷了都一直忍着不說,害怕卻是敢直接說出來……
他在心中呼出一口悶氣,低聲問:“還能走嗎?”
周月安微怔,回過神來,垂眸望了眼自己,嘗試着動了動,剛走出半步,便傳來鑽心的痛。
周月安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甚至沒控制住表情,差點呲牙咧嘴,身子一軟往前跌去。
謝聞璟黑眸一沉,擡臂徑直撈住她,可動作極為克制,隔着寬袖扣住她,将她扶穩後,站在她的面前,黑眸沉沉。
“背你,或者抱你回去,選一個。”
周月安沉默着,她都不想。
可看着他現在的眼神,周月安知道當然還有另一個選項,把她丢在這兒。
周月安深吸了口氣,禮貌地扯起唇角,“麻煩大人背我一段……”
她現在笑得比哭還難看,不等她說完客套話,謝聞璟就别開了眼,俯身蹲在她的面前。
周月安看着那寬闊的後背,鼻尖不禁一酸。
她忍住胸腔翻湧的酸澀,緩緩搭上他的肩。
謝聞璟忍住往回看的沖動,等她扶穩之後,他穩穩起身,毫不費力地托住她,而手上動作小心避開她的痛處。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無言,周月安難受地趴在她的後背上,心中也不再去想他會不會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她也擔心自己會不會把他推遠,會不會讓他傷心,會不會他以後都不願再見她……
她甚至沖動地想,如果直接告訴他呢……如果直接向他剖白自己那簡單赤誠的心意呢?
可僅僅一瞬間,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就被周月安直接掐斷。
現在的她,根本不配。
她還有罪孽沒償,阿姑還等着她讨公道,阿爹阿娘身上的罪名還等着昭雪,城郊的孩子還未入學堂,而食不果腹的黎民還等着一位好官……
背後的小人沒有伏誅,刺殺接踵而至。
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完成,她怎麼能靠近他?
她怎麼能讓滿身都是未知定數的自己靠近他?靠近,便是危險。
周月安很倔,一股子韌勁,一旦認定的事情,哪怕一路再難,她也要走完。
她沒有什麼不可以丢棄的,與人坦誠,率性而為,大膽跳脫是她本來的性子,父母寬和明智,仁愛周正,幼時的成長經曆在她性格裡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迹,哪怕這些年來,她壓抑天性,以冷漠疏離作掩,但不可否認,她決定邁出那一步時,決定于這強勢的朝堂與衆人對抗之際,就是在開始以命作搏,她大膽熱烈,有勇有謀,敢在宮宴于百官面前陳詞,也敢孤身為救一人入宮陳情。
她有時是一個人,可也不是一個人。
從前她有周家,而後她有張姨,有那些孩子,有朱韻芷溪,有阿姑,有眼前這個人……
可是總會有不少人因她受傷。
謝聞璟步子穩健,他沉穩地背着她往回走去。
周月安沉默着,她知道她身後可以有很多人,卻也知道,有些路,她就是得一個人走完。
周月安看着眼前這個人,淺淺彎唇,眸中釋然。
謝大人……請允許我的膽小。
謝聞璟感受到他身後她輕微的動作,心中一時軟了下來,他将她送回房,“我去找大夫。”
周月安止住他,“不用,”謝聞璟皺眉,周月安忙解釋道:“我早些年也總是扭傷,習慣了,随便用些傷藥便好,不用找大夫的。現在晚了,大人出去不安全……”
謝聞璟黑眸沉沉地望向她,她還擔心他出去不安全,不安全的根本不是外面……
早些年經常傷到,謝聞璟一瞬間便想到她曾流亡逃難。
進教坊之前她還有近三年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度過的時光。
會不會食不果腹,會不會寒冬無衣禦寒,會不會無端遭人打罵?
謝聞璟黑眸冷了下來,閃過心疼神色,他不知道,但他猜得出來,因為他也曾有過那樣的日子。
“我去找藥。”謝聞璟丢下一句話,出門前又看了眼她,她垂下頭,身影單薄孤寂。
謝聞璟轉過身,擋住黑眸中翻滾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