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虛着手準備了些魚食,從前在外,謝府一直空着,無人照料,池水中自然不會有魚。
而如今有一抹鮮豔的色彩在水中搖曳,也是别有生趣。
周月安盯着那撲騰的魚有些出神。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是覺得,一些事情發生得有些奇怪又巧合。
“頭兒,消息都散出去了。成風肅今早也放回去了,孫勝南方才差人遞了封信給您。”張虛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呈給謝聞璟。
“什麼内容?”謝聞璟沒接,他越過張虛,遙望他身後池邊的窈窕身影。
張虛順着他的目光,稍稍移了下位置。
謝聞璟淡淡掃了他一眼。
張虛讪笑:“怕擋着您。”
他連忙接着道:“信上内容就是尋常的感激,問好之辭。但最後一句意思是邀您三日後去遊船一叙。”
張虛有些擔憂道:“大人,若他是幕後之人故意露出的馬腳,那此次遊船,定是殺招。”
見謝聞璟不說話,張虛又道:“更何況大人你現在還受着傷……”
“你覺得,孫勝南會透露他背後的人嗎?”謝聞璟淡淡道。
張虛撓頭:“大人,你又問我。”
每次遇到這種要動腦子的,他家大人都會先問他,也不知為什麼。不過他也沒敢真的不回話。
“屬下暗地裡查過這孫勝南的收支,自從上任禮部尚書貪墨抄家後,新上任的這位尚書明面上做事看似是滴水不露,可過猶不及,屬下覺得戲有些過了。如果他的品行真如他所表現給咱們看的那樣的話,那咱們先前查上元那夜刺殺案子而順藤摸瓜摸到的線索就不會查到他府上的管家了。屬下其實也不覺得咱們摸到的成風肅是假的。”
謝聞璟看了他一眼,挑眉:“哦?”
張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是假的,那他為何要大費周章地保下一個管家呢?”
謝聞璟淡笑,毫不在意般回道:“他不是說了嗎,家仆忠心。”
張虛搖頭:“大人——”
謝聞璟瞥了眼張虛,張虛連忙上前兩步,神色認真:“頭兒,你變心軟了!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說的。你以前教我,‘人都是利己的,隻有當前事情敗露,牽連到自己的罪業之時,才會舍下眼前的利益,用為别人開脫來粉飾自己的罪過,明明是犯下更大過錯的人,往往卻背上一個良善的名頭。’”
謝聞璟淡笑:“記那麼清楚?”
張虛點頭,臉上有些驕傲,“那是,畢竟是大人你教我的第一件事。”
緊接着,他似乎回憶起什麼,神色有些恹恹。
謝聞璟知道他想起了那件事,淡淡開腔道:“那你覺得他邀我遊船,目的是什麼?”
張虛提起精神,“屬下不知,但是這位孫尚書應該沒那麼膽大。既然被咱們摸到了,定不敢欺瞞過多。可若是逼得太緊,那他背後的人估計也會斷了他的路。那咱們……要不幹脆一些?惡人自有惡人磨嘛……”
謝聞璟聽到這句話,蓦地笑了聲。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張虛一頭霧水,“那大人,遊船你要去嗎?”
“去啊,畢竟,惡人自有惡人磨。”
謝聞璟起身,留張虛一人撓頭。
等張虛反應過來,一時哭笑不得。
謝聞璟走近周月安,日頭漸盛,陽光落在她的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金光。
周月安本是蹲在池邊,而謝聞璟走近,她感到身上籠了層陰影。不等她起身,來人已經走到她身側。
“在想什麼?”謝聞璟嗓音含笑。
周月安想起身,可蹲太久了,連着指尖都有些發麻。
她輕輕捏了下指尖。
謝聞璟低眸,注意到她的動作,他微微俯身,将臂腕遞向周月安,袖子寬大,可依稀可辨寬袖之下藏着的有力臂膀。
視線裡突然出現一隻袖袍,周月安微愣,她緩緩擡眸,謝聞璟唇角噙笑,眼眸漆黑如墨。
那雙眼裡面好似瀚海,卻也像滿是生機的春山。
近日回暖,她愈發覺得謝聞璟身上多了一份她從前未曾察覺的暖意。
許是,他本來就是這樣……周月安眸子微閃,長睫微顫,遮住眼中情緒。
她捏住謝聞璟的寬袖撐起身,眼前忽地一黑。她不禁攥緊他的袖子,借他的力緩緩等待那抹眩暈過去。
半晌,她聽見謝聞璟關切的嗓音。
“好些了嗎?”
周月安睜眼,她輕輕點頭,“嗯,多謝大人。”
“嗯,走吧。該用午膳了。”謝聞璟颔首,想轉身離去。
“大人……”
周月安蓦地出聲喚住謝聞璟。
“嗯?”
謝聞璟回眸,稍稍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謝謝你。”周月安語氣真誠,眼神真摯。
謝聞璟微微側頭,他今日未束發,墨發随着他的動作垂向一側,恰巧此時微風拂過,幾縷發絲被吹到周月安的臉上,有些微癢。
周月安指尖微動,忍住想去撥開的沖動,她迎上謝聞璟的目光。謝聞璟此時已經轉過身子,他低眸看了眼那不聽話的墨發,擡手替她輕輕撥了撥。
動作輕緩溫柔。
他低笑一聲,垂眸凝着她的眼。
周月安對上他的視線,一時喉頭有些許幹澀。
她方才突然想通了,謝聞璟從不是會主動要求他人照料的人……不論是在謝府,還是在外從軍。
謝聞璟不是需要她照料,但他卻以此為借口,把她留在謝府。
他,是想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