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死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九宸狀似不在意的随口一回。

松文彬卻敏銳觀察到，少年的呼吸，在這刹那間頓了兩拍。

他輕歎了下說：“碰上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直白地講出來。人都有秘密，我不介意。但失眠症患者最忌諱将糟糕的事，留在心裡太久。它會腐朽滲出毒液，侵蝕人的理智與健康。宸兄學會将它們抛棄，可以找個樹洞講出來。不介意的話，我願意當這個樹洞。”

就在他說完的一刹那，九宸身體微微傾來，稍仰的頭凝視他的雙眸。

那雙琉璃眸睜地很圓，視線仿佛穿透層層迷障，踏過冷漠與戒備，露出藏在瞳仁深處的純真與好奇，甚至還帶着一絲意外與探究。

“怎麼這個眼神看我？”松文彬脊背微弓與少年的視線齊平，“突然間發現我超級帥？”

“.…..”九宸翻了個白眼，推開近在咫尺的他，嫌棄地說，“自戀是病，得治。”

松文彬目光溫柔含笑地看向少年，随即誇張地“啊呀~”一聲，學人抱手臂歪頭望天，“審美不好，口是心非也是病，更得治。”

九宸作勢黑臉高高揚起拳頭，松文彬便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堅定立場。

就在拳頭即将落下時，地面上傳來沙啞的一句：“頭好疼，松先生，我們這是……”

松文彬與九宸相視一眼，淡然地看向聲音來源李隊說：“昏倒了。”

“昏倒了？”李隊跟宿醉似的雙手揉着太陽穴。

他溫聲引導：“剛剛他們打的太兇了，氣血上湧很正常。”

話音剛落，就見李隊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左右看去，發現地上幾人還在睡，臉登時紅成了探照燈。

不好意思地和他咧咧嘴，一骨碌地爬起來對幾人大喊：“滾起來幹活！幹什麼呢？！”

一嗓子下去，所有人都如大夢初醒般睜眼。

尤其是那個王少，半邊臉成了豬頭，面皮青紫充血，眼皮水腫地完全睜不開。痛得香腸嘴中不斷地發出“诶呦呦”的呻.吟聲，餘下那隻還能張開一條縫隙地眼睛，狠毒盯着地B與字母組的人。

B此刻碎了一隻手，也颠覆馬屁蟲的樣子，臉上露出陰險神色。剩下幾人各有各的不服氣。

記憶篡改很成功，松文彬與九宸表示很滿意。

“恕我直言。”松文彬着重點了下王少和B，“尤其是他們，根本沒辦法留在這幹活，病情在拖下去可不就好辦了。因此，我決定取消訂單。”

“别啊，松……”李隊急切地想挽回生意，想要辯駁。

被他擡手打斷話茬：“取消訂單的理由，我會不偏不倚的如實闡述。”

“松先生，求您再給個機會。”

李隊小碎步跑到他面前，雙手交握在一起不斷拱手，懊悔又自責地求着：“我知道這次給您添了很大麻煩，可被退單差評，在四爺家乃至行業内都很難再有工作了。我們都有一家老小要養，求求您留下我們吧。”

“别道德綁架。”

松文彬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你們不情願來福生園。這裡又髒又臭，幹活時還得提心吊膽地堤防，瘋癫惡獸出沒。此刻放你們離開，豈不如願解脫？”

“怎，怎麼會！”李隊驚愕地大聲否認。

但明顯松文彬的話擊中對方内心所想，因此在對上他視線時，李隊打了磕巴。

“此事不用再議，請回吧。”松文彬發出逐客令。

“松先生，我們，我們……”

李隊慌亂中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們這次做工不收您的人工費，我們團隊給您免費做。隻求您别退單，别差評，别把這件事發上去好不好？”

松文彬嗓音低沉地嗤笑一聲，随意優雅地整理下衣袖，露出腕間的百達翡麗，飽含威嚴的眸子瞥了李隊一眼說：“那點錢，都不夠我福生園的異獸吃頓下午茶，你覺得我會在乎嗎？”

李隊看見他的手表，霎時梗在了原地束手無措。

逢此情景，九宸拉了下他袖口說：“大家都是打工的，他們也不容易。”

松文彬順勢收斂鋒芒與九宸點點頭，對李隊說：“你們若真誠心想在這幹，兩個條件。”

他指了下王少和B“先把這倆人趕走，看着就礙眼，其次嘛……”他笑了。

李隊殷切地期待他說出下文，但松文彬再未言語。

片刻後，李隊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點頭哈腰地承諾：“松先生，感謝您和這位先生給機會。我承諾本次打井和建庫的人工費分文不收的情況下，五防星鍊也給您免費裝。材料費再給您打九五折。

“這是我能給到您最大的誠心，這也是我作為小隊長能給出的最大折扣權限，還請您海涵。”言畢鞠躬。

“還有嗎？”松文彬壓迫性十足地問。

“還有？”

李隊茫然地擡頭看他，數秒後終于神情聚攏，腰彎成九十度角大聲道：“我李明，代表整個安裝小組，正式向園内衆異獸道歉。正如您之前教導，熒惑星是用它們的犧牲，才換來今日的和平。我們應該敬畏尊重它們，對不起！”

“你們呢？”松文彬視線落在後面的六人身上。

F率先反應過來鞠躬，其他人也都陸續彎下腰。

松文彬看向身畔的九宸，少年的神情貌似鎮定自若，但那微微閃爍的睫羽，暴露出内心深處有了一絲觸動。

他擡手搭上九宸的肩膀，在其耳邊輕語：“我知道他們大多不是發自内心的道歉，但這隻是個開始。你相信嗎？終有一天，全星際的人，包括那王座上高高在上的陛下，都會低下昂貴的頭顱，為神獸，為你，為你們浴血奮戰的曾經，鄭重道歉！”

九宸震驚回眸，正午的陽光打在人瞳孔中。眼睑内噙着的水，再也遮掩不住的泛起粼粼波光。

松文彬将人攬進懷中，不帶任何情.欲的，輕輕拍了拍少年瘦弱又緊繃的脊背，未言一語。

良久後，九宸收拾好心态撤離他的懷，啞聲說：“都沒關系了。”

少年遙望虛空，好似穿越了時間般，又見那璀璨星空，萬裡山河，數不清的萬家燈火，一張張喜極而泣的笑臉，微聲呢喃：“我們，不悔！”

最普通不過的四個字，讓松文彬心尖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