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西歎氣,“沒想到在這裡又看見你了,你的身體狀況很差,不如跟我們走吧。我們走南闖北的,總能找到醫術比這裡高明的醫師。”
李良搖搖頭,隻覺得好笑。
他自己的病如何,自己清楚得很。
這些年的虧空,加上一直沒有妥善調養,積年累月下來,早就不堪重負了。
牛醫師開的藥方,隻是将将好夠他苟延殘喘活着罷了。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連撐着這條命也做不到了。
李光西默言片刻,不知道如何勸說李良跟自己走。
李良打小就沒爹娘,是雜耍團的班主收留他,把他養大的,雜耍團裡面這樣的孩子有很多,李光西也是其中一員。
班主姓李,給收養的小孩都冠以李姓,名就根據他們各自負責的活計來取。
比如李良,他小時候是幫雜耍團裡的一匹老獅子喂飯的,所以名字就叫李喂獅。
隻不過李良九歲時生病,班主實在是無力給他治病,再者說為了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孩,班主也不願意花費太多金錢。
索性找牙人把他給賣了,然後雜耍團繼續啟程。
幼時的李良一度以為是自己做事不夠賣力,吆喝行人不夠大聲,所以雜耍團才不想要他。
被賣時腦子都快燒迷糊了,還一直追着雜耍團遠去的車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會努力學藝賣藝的,讓班主不要丢下他。
現在想想隻覺得好笑。
李光西是他在雜耍團裡的玩伴,一直跟着班主,是班主收養的小孩裡面最會說話的那一個。
之後得了班主的青眼,收為義子,班主年紀也大了,就把雜耍團交給李光西打理了。
李光西腹中倒也有些東西,昔日蕭條落寞的雜耍團在他的手裡,漸漸聲名鵲起。
這一次來易山府,是受了某個大富商家的邀約,來給他的生辰宴添點喜趣的。
見到童年好友,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見李光西還想再勸他走,李良眉眼恹恹地揮揮手,捂住口鼻悶悶咳嗽了幾下。
李光西知道今天是說不動他了,隻能做罷。
他随意瞥了一眼外面,“獅兒,這人傷得這麼慘,還被官吏押送,難道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兇犯?”
李良卻是沒有了再與李光西喝茶閑聊回憶往事的興緻,手指在茶杯中的茶水裡面攪動幾下,就起身告辭。
“光西兄,我還有事,要去醫館拿藥,先回去了。”
“等——”還不等李光西挽留的話說出口,李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李光西眼眸中閃過一絲落寞,擡手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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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熙攘的人群,李良神魂失迷地走着,鼻尖仿佛還蔓延着血腥氣。
他想不明白,陳力海的這一樁案子,怎麼會莫名其妙跑出來一個兇手。
還是那樣慘烈的樣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李良不可避免地開始想象,如果是他被抓到,此刻躺在那裡變成血人的就是他了。
這個想象讓他渾身發顫。
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想象的那樣無畏,不懼死亡,李良嘴角扯出一抹笑,自嘲似的搖搖頭,“遲早也是要死的啊……”
從發現陳力海還活着的時候,李良就想過會不會有一天,有人發現犬皮之下是一個人的軀體,從而順藤摸瓜到他的身上。
他明白,讓陳力海死去,從此消失在世界上才是對自己最好的安排。
當初,白時和徐彤交談的時候,他聽到了假死藥的存在,明白這是徐彤的情夫用來幫她金蟬脫殼的。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李良神使鬼差地溜進了徐彤的房間,從那裡偷走了一粒。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不過就是這一粒小小的丹藥,把李良從地獄當中拉出來了。
一開始的時候,李良并沒有什麼報複的想法。
畢竟他是奴仆,陳府把他買下來,給他一個安身之處,李良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徐彤離開以後,陳力海心中郁郁,鉚足了勁來折騰身邊的書童,也就是他和阿昌。
光是用各種奇形怪狀的器具還不夠,那個該死的範醫師研制了各種奇怪的淫藥,這些藥都被用在了他們兩個的身上。
阿昌心思靈活,他也忍受不了這樣變态的淩虐,于是想盡辦法,給陳力海出各種玩樂點子,說李良身子骨嫩,怎麼樣的招數都玩得來,把陳力海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李良的身上。
李良不敢回憶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狗……
呵,陳力海在徐彤身上用過的玩法,在李良身上也玩了個遍。
那天白狗被陳力海殺了,剝下犬皮,于是府上就沒有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