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過雨的深夜最是攸甯,月光泠然,似被淘洗過。
慕晚回家時,反鎖好大門便直奔卧室,不想給慕宸一個眼神,也無心問她怎會認識葉非遲。
慕宸卻沒想放過女兒:“過來聊聊。”
聽得這話,慕晚沉着小臉折返,遠遠站在客廳與走廊的銜接處:
“媽,正好您在,跟您報備一聲,從明天起我搬出去住。”
“搬出去?搬去葉非遲家嗎?”
慕宸抱臂冷嗤:“在領導家過夜,能耐了你?”
“她是我上司,您瞧不起我可以,别胡亂揣度她。我打算在外面租房,7年前您就盡到了對我的撫養義務。”
“那你對我的贍養義務呢?”慕宸寸步不讓。
慕晚嘴角抽了抽:“您還沒退休,不需要。”
“孝敬呢?”
慕晚沒忍住,臉上神色極盡諷刺:
“孝敬?呵…您除了給我錢,就是拿我當出氣筒。以後我會給錢贍養您終老,僅此而已。我累了,先去睡。”
都扯到終老了…
慕宸無奈苦笑:“是不是還想給我選塊墓地?”
“您想海葬我也支持。”
慕晚氣急,嘴上不着邊際,邊走邊挖苦。
慕宸的容色驟僵,牙關緊咬,本就淩厲的下颌線與肩頸線愈發鮮明,瘦削手背上乍起青筋:
“慕晚,你給我回來!”
慕晚冷哼一聲,根本不理她那茬兒。
就在手快摸到門把手時,身後一陣怒氣沖沖的腳步聲緊緊攆追上來,慕晚深吸一口氣,飛速拍上門,可就在她反鎖時,意外驚覺,門内的小銅舌斷了!
關鍵時刻掉鍊子?破門!
她抵着門闆一動不動,外面的女魔頭像是被激怒了,推門的力氣大得很。
“媽,我不是任由您拿捏的小孩了,您最好有點分寸,别逼我報警!”
慕晚在慕宸的事情上,從來做不到冷靜。
小孩都渴望媽媽疼愛,更何況慕宸在外面口碑很好,在學生堆裡風評更好,隻對她一人兇,她委屈得很。
話音消散,她又紅了眼,淚涔涔可憐巴巴的,死命倚着門。
慕宸氣昏了頭。
聽到“報警”二字,她積壓四年的憤懑在這一刻全都湧上腦子,一腳踢開了門,連帶門後的慕晚都撲了個趔趄。
“報警?行,我今夜成全你,讓你不得不報警!”
情緒失控的慕宸把慕晚推搡去床頭,母女轉瞬撕扯一處。
淩晨3點,寂靜的小區裡當真來了輛警車。
警察進家後,看着雙雙哭紅眼的一對母女,頗有些無奈。
慕晚訴媽媽家暴,但身上看不到傷,反是慕宸臉上和手上,又是抓痕又是咬痕,挂彩披紅,還挺讓人看不下去的。
到最後也不過口頭勸幾句,說可以帶就診記錄去警局,警察就離開了。
慕晚無力至極。
慕宸很鬼,隻拍她身後。
她一沒臉給人看傷,二來身後脂肪厚又抗揍,根本構不成輕傷。
憋悶。
平複過抽噎,慕晚爬起身一瘸一拐走向門口。
“你敢走就斷絕關系。”慕宸冷聲恐吓。
“求之不得。”
慕晚頭也不回拍上房門,開着車就走。
深夜跑車滿載怒火的引擎聲格外振聾發聩,葉非遲從夢中驚醒,耳畔還蔓延着跑車的餘音。
迷迷糊糊的,她打開手機,半夜3點多。
小區裡跑車好幾輛,應該不是慕晚吧。
慕晚無處可去,申城這麼大,隻有龍湖公館是她的家。
除卻那裡,還有姥姥家,可她也躲人好多年了,更不能大半夜去找耄耋之年的老人。
漫無目的遊蕩在深夜立交橋上,慕晚不争氣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
家裡她能帶出來的,隻有這輛車,是她用另一半撫養費買的,與慕宸無關。
4年沒見且沒有一絲聯系的,除了葉非遲,還有一人,就是慕宸。
論沉得住氣,她很佩服這兩位。
可論及關心,葉非遲其實還好,會為她打傘,哪怕嘴硬也肯給她撐腰…
但慕宸…
見三面動手兩次,真是母慈女孝。
身上披着的還是葉非遲的衣服,慕晚埋着腦袋猛吸兩口,上面有淡淡的薄荷香,能讓她心安。
隻可惜,瘋癫的慕宸扯壞了葉非遲的西服,她不能給人還回去了。
慕晚想過,或許慕宸這樣病态,是因她今年恰好25歲,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慕宸生她那年,就是25歲。
一生錯誤的開始,負累的羁絆都從那一年的秋天生根發芽。
也許是天意捉弄,慕晚與媽媽的生日是同一天,不該存續的巧合隻會讓慕宸愈發反感她這個意外。
叮!
[大冰塊:卧室還亮着?不睡?]
淚眼婆娑間,慕晚掃見手機的消息,眼底涔了駭然。
葉非遲怎麼大半夜還有空去看她房間燈亮沒亮啊…
此刻葉非遲正站在廚房窗邊,慕晚房間的燈亮着便罷,後頭小樓裡一層的燈都是亮着的,可停車位上的車卻已不見。
她腦海裡總漫過把她吵醒的跑車餘音,放不下心想來瞧瞧,越瞧越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