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又開了一個多月的荒,這一個月他們熬得更黑了,也更瘦了,但好消息是開荒時兩頓糧食都是實打實的大白飯,可比他們之前在家裡精打細算喝米粥來的飽腹的多,而且還不需要他們花錢。
到了八月中秋,長官們問他們可否要回去。
大家猶豫着,最後也都回去了,于是大家拾掇好自己的東西。
中秋歸家去走,中秋過完再過一日,第三日再回來繼續開荒。
走前早上最後一頓吃的是蒸饅頭,吃慣了稻米的涼州百姓很少吃到饅頭,沒想到這饅頭意外的香軟,好些忍着讒意,留了個饅頭藏在布兜裡。
“也不知回去那瓜娃子可還認識他老子。”
“哈哈哈,我可更黑了!”
這群開荒的百姓還不知,他們這一段時間開出的荒地以及開荒積極分子早就被官員記錄在畫像裡,每隔七日,便會張貼在衙門的宣傳欄中。
雲娘也不知。
她和諸位開荒女郎在城門口分離,随後轉向了自家租住的街道。
今天的街道和往日不同,富裕家的石磚牆裡傳來了肉香,貧窮些的黃泥巴土牆上頭炊煙袅袅,也是米飯的香味。雲娘想到她臨走時,特意給家裡換了不少存糧,應當足夠吃三個月了。
但雲娘還是忍不住提了提包裹,裡面是她昨天攢下的兩個饅頭,哪怕現在餓得饑腸辘辘,她也想把這兩個饅頭帶回去給她的阿娘和弟弟嘗嘗。
這是麥粉揉出來的面團。
和白米飯截然不同。
她們娘三人流亡到這裡,已經不知多久沒吃過這樣的麥米團了!
不曾想她推開破落木門歸家,木桌上已經擺放了一盤剛蒸好的饅頭。
她那瘦弱弟弟看到她,眼睛瞬間亮起,就像她們開荒時夜晚常常看着入睡的星星。
阿糯一下子就撲到了她的懷裡。
“阿姐,你可算回來了!”
“阿姐已經回來了,娘呢?”
“娘在睡覺。”
“嗯,我不吵娘了。”
雲娘眼睛濕了濕,她将布兜裡的饅頭拿出來,又指着桌上幾個白面饅頭,驚訝道;“這饅頭從哪兒來的?”
阿糯吸了吸鼻子,卻也笑了:“這是容氏米鋪之前送的,買他們那個新的大米種子,每買二十兩的稻種就免費贈二兩的麥米粉。阿姐你吃吃看,這個麥就和咱們之前吃的一樣!”
當初稻種要換的消息一出來,阿糯就和家裡的娘親說了,娘親笑笑,然後給了他些許散銀子,讓他去買些新的稻種。
他們沒有地可以種,但不代表他們以後沒有。
娘親每天都讓阿糯去看府衙的宣傳欄,除了第一次雲娘的圖畫和别人格格不入,且甚是簡陋以外,上旬他姐的畫又出現了一次,就已經是很細緻的描畫。
可惜換新畫的時候,舊畫因為漿糊的緣故,撕下來都爛趴趴的。
不然阿糯特别想把畫回來給娘親看看。
阿糯一一訴說着,雲娘笑着摸摸他的腦袋,忍下刹那間湧上來的淚意。
此刻無數個家庭都如同這樣,溫馨祥和。
打孩子的父親也舍不得打了,把家中的子女一下子抱到肩膀上,看着正在廚房做飯揉面的消瘦妻子,心疼的感歎一句你也辛苦了。
男兒們在外開荒,家裡的媳婦姑嫂就要完全撐起家裡的水田。失去男性壯丁,播種晚稻的時候就連走路的孩童都帶到了水田邊,能幫忙的幫忙,不能幫忙的就在樹蔭下坐着,幾家的小孩由一個老人看護,就這樣磕磕絆絆的,把家裡原本田地的稻子又種上了。
隻是各家有不同的情況。
但聽家中媳婦兒做主,換了新稻種,各位漢子們忙不疊地驚歎還有這等大事。
連家都不歸,直接去家裡水田去看。
這一瞧,果然不得了,移栽的稻子已經返青,并産生了新的分支,莖稈都很粗壯。
莊稼漢們一拍大掌,誇贊媳婦兒有魄力,幹得好。
知州大人怎麼會騙他們呢?因為他們在開荒的時候,遠處依稀能看到人影的地方也有陌生的開荒人,據說是容氏米鋪請來的人,買了這裡的荒地,後頭就要種那新種子了!
當然也有媳婦兒膽子小,隻換了少數稻種。
但也沒法子,兩邊稻子長勢截然不同。可不管家裡男人再怎麼唏噓,今年的地都種下了,眼下就看秋後的新稻谷的收成如何。
看完稻子,心頭大石放下,便各自歸家去。
後頭便是飯桌上阖家團圓的畫面。
外出開荒的男兒喝了點自家釀的濁酒,在家裡小輩好奇的視線下,無限感慨他們在開荒時見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