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草地,枯黃中摻雜了一點新綠。
栾亦白貓貓從藏身的草窠裡鑽出來,盯着面前一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蒲公英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被貓貓的天性打敗,伸出爪爪扒拉了一下迎風搖晃的黃色小花。
玩夠了收回爪,栾亦白盯着面前的粉色肉墊陷入沉思。
視線裡是一雙毛茸茸軟乎乎的腳,踩在草地上,像兩個剛出鍋的奶白小饅頭。
很可愛,但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擡頭朝四周看去。
對一隻剛滿月不久的小奶貓來說,周圍的一切事物都顯得太大了。
湛藍的天空遙不可及,原來隻能淺淺觸碰腳踝的枯草變成了茂密的青紗帳,隻有小腿高的矮冬青猶如一堵連綿不絕的城牆,路邊随便一塊鵝卵石都能将自己絆一個跟鬥,小徑上三三兩兩走過的學生更是如巨人般高大恐怖。
栾亦白認出這裡應該是學校的望月潭附近,熟悉的地方使他略略放下提起的心。
他四處張望一番,然後小跑幾步,跑到不遠處的小水塘,小心翼翼踩着水邊探頭往裡看。
水面上倒映着一隻小橘貓可愛的臉。
耳朵尖上一點白,圓圓的眼睛清澈透亮,鼻尖粉嫩嫩的,嘴巴一張,發出一聲細弱的,不敢置信的“喵~”。
聽到叫聲,栾亦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渾身僵住。
自己竟然真的變成了一隻貓。
期盼已久的願望如童話一般發生在自己身上,栾亦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就在他盯着水中倒影兀自淩亂時,忽然感覺到頭皮一緊,仿佛被命運叼住了後脖頸,緊接着四爪離地身體騰空而起。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使得栾亦白下意識撲騰了幾下,卻沒能掙開,亂七八糟晃蕩了幾步,轉眼就被丢回了草窠前的空地上。
原來是貓媽媽發現淘氣的小貓跑得太遠,生氣地将他叼了回來。
栾亦白猝不及防着陸,順着慣性在草地上打了兩個滾,才堪堪穩住身體。
他抖了兩下,将粘在身上的草葉抖落幹淨,然後在同窩的兄弟姐妹們喵喵叫着湊上來想和他玩耍時,立刻腳底抹油逃遠了一點兒,選了個與世無争的角落,生無可戀地大字型攤在草地上。
即使變成了貓貓也依然處理不好貓際關系呢。栾亦白疲憊地想。
他看着天上慢悠悠飄過的雲和偶爾掠過的飛鳥,無奈地歎了口氣。
反正也沒有辦法立馬變回去,還不如趁現在好好偷個懶。
他邊曬太陽邊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無意間發現貓媽媽看起來有點眼熟。
貓媽媽是隻玳瑁貓,毛發蓬松柔軟,走路時右後腿有點跛。最有特色的是臉上以鼻梁為界,半邊臉是黑色,另外半邊臉是白色和橘色相間,遠遠看去像帶了半張神秘面具。
栾亦白眨眨眼,認出了它。
那是去年平安夜,他晚上從蛋糕店兼職回學校的路上,在路邊的綠化帶裡發現了一隻奄奄一息的貓咪。
貓咪看起來很瘦弱,右後腿以一個不正常的姿勢翻折着,斷了的骨頭刺破皮肉,整個傷口鮮血淋漓,看起來像是被車輪壓到了。
前不久才剛下過一場雪,積雪未化,貓咪身上的毛都被浸濕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它一開始很戒備,喉嚨裡不斷發出壓抑的吼叫,拒絕栾亦白的靠近。
栾亦白輕聲細語地哄了十多分鐘,這才使得貓咪放下警惕。
他連忙抱起貓咪往附近的寵物醫院趕,結果醫生檢查完說光手術費就要三千元,還不包括後續住院觀察的費用。
栾亦白自己也隻是個窮學生,根本無力承擔。
不過還好C大有一個學生們自發成立的專門救助流浪動物的愛心組織,他通過表白牆聯系上負責人,在學校發起衆籌,很快就湊夠了貓咪的手術費。
栾亦白記得自己當時還捐了五百塊,是大半個月的兼職工資。
之後貓咪就被愛心組織的工作人員接手,栾亦白去看過兩次,見貓咪恢複良好,又有專人照顧,再加上正值期末自己忙着準備考試和兼職,後來就沒再關注。
沒想到一個假期沒見,貓咪連崽都生了。算算時間,自己救起它的時候,它應該已經懷上寶寶了。
沒想到這隻貓媽媽和自己還挺有緣分的。
栾亦白内心忽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覺。
變成貓之後,時間似乎都慢了下來。太陽将肚皮曬得暖融融的,栾亦白舒服地眯起眼,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然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
自己的靈魂現在在小貓的身體裡,那自己的身體呢?
是和小貓靈魂互換了?還是變成了一具沒有意識的空殼?又或者是……已經死掉了?
他打了個冷戰。
光顧着曬太陽,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栾亦白一骨碌迅速爬起,趁着貓媽媽打盹的間隙,在草叢的遮掩下偷偷溜掉,急忙抄小路往寝室樓的方向奔去。
希望還來得及。
……
顯然是來不及了。
就在栾亦白倒騰着四條小短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緊趕慢趕竄進寝室時,一聲殺豬般的尖叫已然響徹耳畔。
“爸爸!栾亦白爸爸!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
習硯豪氣幹雲地立下誓言後,立即決定返回寝室,好好教訓教訓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雖說他們隻是被大變态撺掇着才欺負栾亦白,但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已經對栾亦白的心靈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
在習硯眼裡同樣罪不可恕。
他冷哼一聲,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管他會不會OOC!就是要為栾亦白出口惡氣!
至于拿誰先開刀,習硯還是動了一番腦子的。
他大緻翻了翻栾亦白的手機,根據現在的時間來推斷,變态室友——如果習硯沒記錯,是個叫封叙的渣渣,應該還沒能得手。
而且封叙段數太高,從來沒在明面上針對過栾亦白,習硯不好直接和他翻臉,隻能在暗地裡加以防備。
所以決定暫時放過他。
至于栾亦白其他幾個室友,小說裡對他們的描寫并不多,都是連名字都沒有的路人甲,隻用ABC來代替。
唯一一個有名有姓的就是公鴨嗓,好像叫趙什麼什麼。
相對應的,公鴨嗓就是這些人裡帶頭欺負栾亦白且欺負得最狠的那個。
如果要殺雞儆猴,這隻“雞”就不錯。
習硯這樣想着,已經大步走到寝室門口。
他掏了掏衣兜,發現忘帶門卡了,于是用手機NFC刷開門鎖。
“滴”的一聲輕響,引起了裡面幾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