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閱川是身體太累了還是心裡太疼了,麻醉失效之後并沒有按時轉醒。
老爺子用紮着吊瓶的手顫巍巍指向隔壁床,不停問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還不醒!?
院長守在病床邊都要急瘋了,加上李閱川沉睡時極輕的呼吸,任誰都心裡發寒。
俞永平躺在老爺子另一側,撐着上半身咬牙坐起來,“都裝什麼傻啊!給季家那小子打電話!”
俞柏雪從李閱川換下來的衣物中找到手機遞給俞永平,俞永平又從通訊錄中撥通唯一的号碼。
關機。
行,都他媽這麼對孩子!
俞永平又讓閨女把自己的手機翻出來,即刻打給季雲山,接起來就說:“你兒子呢?”
季雲山定了定神,聲線無比酸楚:“他倆已經分手了,你們還要青衍怎麼樣?”
“小川重傷無法蘇醒,快帶你兒子來醫院救人!!”
肺部瘋狂擠壓出氣流,胸膛劇烈起伏中所有的氧氣都化為心疼,俞永平躺在病床上背朝俞老爺子躬身痛哭。
40分鐘後,季青衍坐在輪椅上被季雲山親自推進病房。
輪椅中的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說話也不動,連眼珠都不轉。如果不是姿勢不同,整個人的狀态幾乎和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李閱川别無二緻。
季雲山在俞永平的示意下把季青衍推近李閱川的病床。
季青衍的頭始終垂着,視線範圍隻到床沿。
床沿卷曲着一截透明柔軟的輸液管,季青衍緩緩擡手順着透明的管子往前摸,觸碰到指尖的那一刻突然渾身一哆嗦。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搭在床沿的四根手指,輕輕地、輕輕地嘟囔:“小川的手。”
俞永平實在看不下去,拔掉自己的針頭掙紮起身走過來,“青衍,小川腹部中刀,術後昏迷不醒,你——”
季青衍好似完全無法感知外界的聲音和畫面。
他慢吞吞扶着輪椅把手站起來,接着慢吞吞側身坐在病床上,盯着李閱川正在輸液的手看了大概一分鐘,又緩緩蜷起腿跨過李閱川的雙腿往床的另一側爬,最後掀開雪白的棉被躺在李閱川身側。
一系列動作仿佛被按下慢速和靜音,将近十分鐘的時間内偌大的病房裡隻有衆人壓抑的呼吸聲,大家沉默地目睹兩個年輕人生命的急速流逝。
俞老将軍心裡堵得慌,索性用被子蒙住頭不聽不看。
“唰”
蒙頭的被子被掀開,白熾燈的光亮直刺雙眼。俞永平不知何時坐到床邊,扶着胸口邊喘邊說:“爸,您還不同意嗎?!非要倆孩子都死在面前是不是?”
“您放小川走吧,就當老三沒有後代,就當從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無論婚喪嫁娶、生老病死都與咱家沒關系。”
俞永平看了一眼頹然的季雲山,繼續:“小川跟我說過,是他追的青衍,他先看上的人家。”
“他隻是沒按照您的想法活着,但罪不至死。”
“這孩子沒爸,沒人護着,如果老三還在,哪舍得讓兒子從小吃這麼多苦。”
俞老爺子長歎幾聲,随後示意醫護人員把自己推進裡間。
俞永平也讓人把自己剩的半瓶藥繼續紮上。
李閱川生命體征平穩,但人就是不醒,好似陷入深沉的夢魇。季青衍依偎在他身邊,不一會兒也沉沉睡了。
“季哥!!!”
撕心裂肺的驚呼叫醒了所有人,李閱川雙手猛地摟緊身旁的季青衍,輸液管内瞬間回流小半截赤紅的血。
“小川!小川!!”
坐在李閱川和俞永平病床中間的俞柏雪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撲到床邊喊。李閱川聞聲回頭,瞪大的雙眼中充滿赤裸裸的恐懼。
“小川,我是二姐,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李閱川将懷中人抱得更緊,一言不發打量這間病房,從牆角看到棚頂,從季雲山看到俞永平。
“小川,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為什麼進醫院?”俞永平生怕侄子瘋了,跌跌撞撞沖過來問。
“不記得”
“手術後的事情還記得嗎?”
“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