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個半月,李閱川的身上終于再次出現生命力的輪廓,好似即将終止的生命軸被猛然間拉長。
無數滴心頭血化作箭矢,而箭頭的一端始終指向最心愛的人。
遠處俞柏雪攙着老爺子放緩腳步,俞永平怕惹疑,連忙快走幾步與李閱川拉開距離。
李閱川雙手插兜,衣兜内的手緊緊攥着,盡力挺直脊背跟随人群往前走。
俞永海的墓地風水很好,前有流水背靠假山,每天都有人清掃換香。俞老将軍站在最前方,眼眶通紅喊:“老三啊,爸來看你了。”
後面立時出現啜泣聲,俞永平拽着李閱川的衣袖上前,“小海,你看這是誰,這是你兒子!你好狠的心,二十六年,你從來都不托夢告訴家裡你還有個兒子!”
俞永平的語氣好像對面并不是灰褐色的墓碑,而是俞永海就坐在那。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你真不是個東西,你怎麼舍得的啊!!”
俞老爺子也把李閱川往墓碑方向推,“好孩子,快去,讓你爸看看你。”
李閱川聽話地朝前走,然後“噗通”跪在冰涼的大理石台面上,聽不出情緒地喊了一聲“爸”,緊接着“咣咣咣”連磕三個頭。
額頭最後一次離開地面的瞬間,衆人眼前寒光微閃,下一秒警衛員集體撲上,在刀尖堪堪刺透皮膚的刹那将匕首奪下。
變故全程僅在兩秒之内,警衛員按着李閱川的肩膀奪走了被右手緊緊握着的鎢鋼匕首,李閱川随慣性轉身面朝衆人。
老爺子當即站不穩朝側面倒,好在俞永平正巧在身旁接住了。
半秒後。
“唔——”
一聲悶哼。
鮮血快速蔓延染透淺米色的短風衣,染血的左衣襟外是刀尖盡數沒入的钛合金匕首,刀把由一隻骨節凸起的手掌握着,腕骨連着李閱川顫抖的左臂。
老爺子五秒後徹底失去意識,俞永平還沒扶穩親爹自己眼前就一黑,俞柏雪手忙腳亂沖上來用肩膀撐住。
這次比警衛員更快沖上來的是俞柏婷,她一隻手搪住李閱川已經彎下去的腰,另一手掏衣兜拿手機,電話撥通後狂吼:“救護車!叫救護車!!”
随行的工作人員立即撐開黑傘遮擋,紛繁急切的彙報與聯絡全部被籠罩在暗色的穹頂下,唯一流動的隻有李閱川噴薄的熱血。
救護車拉走三人,其中兩人被擔架擡着,一人自己跨步上車。
李閱川将T恤下擺團起來按住自己左下腹的傷口,按照醫護人員的指示躺在急救床上輸液吸氧。
他大概是這台車上醫護人員見過的最聽話也是求生意識最頑強的患者,不僅按照鼻吸嘴呼來緩解疼痛,按壓填堵止血的方法、位置也相當專業和準确。
但劇痛和失血造成的傷害是實打實的,不到二十分鐘,李閱川全身汗透。護士怕他暈過去,試圖跟他聊天。
李閱川笑笑,“我會好好活下去,放心吧。”
定點醫院已提前接到消息,三人走綠色通道分别進入搶救室。
第一個被推出來的是俞永平,他在救護車上就已經蘇醒,拉着女兒的手反複叮囑下車後一定要踹李閱川兩腳,用高跟鞋踹。
他被推出來後先問親爹後問親侄,結果是親爹病危,親侄緊急手術。
俞永平不知說什麼好,他知道這小子不會認命,但絕對沒想到會以血染俞永海墓碑的方式進行反擊。
祭拜俞永海是李閱川自己提的,所以他猜李閱川會跟親爹訴苦,借俞永海脅迫老爺子答應。
萬萬沒想到,這小子性格這麼硬!
用爺爺從世界各地搜羅來的匕首,喊了聲“爸”之後,在親爹的墳前自盡。
李閱川靠坐在墓碑前,用汩汩的鮮血把“絕望”二字插進在場所有人的心口,包括長眠于此的俞永海。
誰也無法知曉左右衣兜各揣一把匕首時,李閱川在想什麼,或者說他是以什麼為标準挑選的這兩把刀。
俞老爺子怎麼決定的目前還不得而知,但俞永平已經服了。
如果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還則罷了,但如果現在再失去,那就是連魂帶魄一起往下剜。
俞柏雪吓得直哭,俞永平把事情的起因和經過告訴她,她聽完當即說:“讓小川和他男朋友來英國找我,我給他倆當證婚人!”
俞永平讓人把自己和自己的輸液架、氧氣瓶、監護設備一起推到icu門口等俞老爺子,俞柏雪和俞柏婷姐妹倆則去手術室門口等堂弟。
先出來的是李閱川,半小時後老爺子也出來了。
李閱川麻醉沒過,面色灰敗臉頰塌陷,整個人躺在病床上看不出是死是活。
老爺子狀态也沒好到哪裡去,半年内搶救三次,縱使有最頂級的醫療資源和身體底子支撐,也實在遭不住。
老爺子住特标病房,面積足夠再容納兩張病床,俞永平做主把自己和李閱川都安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