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服務區的時候，季青衍的電話打過來，被李閱川按掉。車上人挨人，他想着等會兒下車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打回去。

車剛停穩，屏幕又亮了，陌生北京号碼。李閱川把手機塞褲兜裡，快步下車往服務區門口的空地裡走，“你好，哪位？”

“小川，我是青衍的媽媽，我姓蔣。”

算起來這是李閱川第二次跟蔣玲在電話中交流，他愣了下之後尴尬問好：“蔣阿姨。”

“嗯”，蔣玲應下，接着說：“小川，青衍睡了，我擅自從他手機裡找的你号碼，希望你别介意。”

“不會介意，阿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小川，青衍的現狀你清楚，但是我不知道他跟沒跟你說他必須在半年内接受C2椎體的第二次手術。”

李閱川搖頭，然後才反應過來蔣玲看不到，繼而坦白說：“我不知道。”

“呵呵”，電話中的母親無奈又意料之中地苦笑。

“我猜到他不會說，第一次手術隻是保他不死，第二次如果成功才能真正站起來。因為藥物的原因，術後反應很大，頭兩個月吃什麼吐什麼，一直插着鼻飼管，最嚴重時隻能輸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

李閱川刹那間想通了為什麼那時候季青衍很久都不聯系他一次，他一度猜過也許是季青衍的家人或者齊子維不幫他打視頻。

但現在明白了，也許是季青衍自己不願意這樣子見他。

蔣玲沒等李閱川的反應，自顧自說：

“營養粉隻能保證營養需求，但醫生要求吃正常食物，否則腸胃功能會退化得更嚴重。青衍目前住在單位，小川，你離得近，照顧照顧他，他一天沒吃飯了。”

回到車裡，李閱川腦海亂糟糟的。不僅是蔣玲剛傳遞給他的信息，還有說話的立場。季青衍一定是跟家裡說了什麼，所以媽媽才會找到他。

至于具體說了什麼，不用細想都知道不是好話。

中巴車開進四海大門時，正與一輛純黑的邁巴赫錯身而過。

車窗貼得很深，隐約隻能看出司機斜後方坐着一個女人，李閱川直覺這就是季青衍他媽。

下車後李閱川直奔四樓，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一臉為難的保姆，李閱川随季青衍叫馬姐。他伸手朝裡指，小聲問：“不吃飯？”

馬姐可算找到救星了，立馬眼含熱淚點頭。李閱川也點頭，兩人的目光中皆是為難。

季青衍平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眼神空洞洞地望向天花闆，直到李閱川走到身邊才發現，喃喃打招呼：“小川，你回來了啊。”

在季青衍眼裡，李閱川的情緒很少有波動。但在李閱川眼裡的季青衍則正相反，像兔子似的成天蹦蹦跶跶，沒個老實時候。

猛一下看到這人安靜躺着，還有點不适應。“怎麼不吃飯？不合胃口還是藥物作用？”，李閱川側身坐在床邊問。

季青衍眼神依然空洞，好似所有情緒都被開閘放走了一般，淡淡說：“都有吧。”

李閱川可以照顧人、伺候人，甚至臨時當個戰地護士都沒問題，但心裡疏導他真不行。

不僅怕對方心魔加重，也怕自己應激犯病。合計了半分鐘，才慢吞吞勸：“吃點吧......你媽給我打電話了......”

季青衍眉眼間突然加了一絲氣力，他神色凝重地看向李閱川，沒頭沒尾地說：“小川，如果我真的站不起來或者再也不能拿畫筆，我就不活了。”

李閱川立馬目色一凜，反問：“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季青衍好似察覺出自己這話說得确實不妥，扭頭看向另一側。

但李閱川顯然不這麼想，他起身居高臨下站在床頭，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季青衍，把話收回去。”

枕頭上毛茸茸的腦袋依然毫無求生欲望地微微偏向另一側。

“季青衍，你沒資格說這句話。無數人想活沒機會，而你有全國最頂尖的醫療團隊，有不惜一切去救你的家人，一千多萬續你一條命，你憑什麼不好好活！？”

季青衍神色麻木地和氣勢洶洶的李閱川對視，不是沉默的反抗，而是吓傻了。

但李閱川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說：“無論你怎麼作，怎麼鬧，我都當是小貓撒嬌，不跟你真生氣。但如果你再說這種話，我會真正從心底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