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閱川同期來的一個小夥子,在執行三次任務後,決心離開。
理由是無法适應從軍人到特衛的身份轉變。
辭職的這位隊員和李閱川的個人經曆相似,都是特種兵轉業。拉到山裡特訓那一個月,季青衍沒看見,但回來适訓的三個月季青衍因為總盯着李閱川,餘光不可避免會分散開刮到其餘人。
季青衍對他有印象,姓劉,各方面成績都很亮眼。
他不解地問眼前跨腿而立的隊員,好不容易熬過了4個月的訓練,為什麼現在選擇離開?
隊員語氣還算輕快,說自己适應不了現在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日複一日的訓練是為了什麼,工資不足以支撐他的腳步。
季青衍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李閱川會不會也這般失落?
人生确實如此不公,一位隊員的離職,換來的是老闆對另一位隊員的擔憂。
基地的隊員大體可以分為兩種,第一種是轉業後除部隊教的東西外,沒有一技之長,家裡條件又一般,所以來到專業對口的安保公司掙工資;另一種是單純熱愛軍旅,因各種原因轉業後,将基地作為軍旅生涯的延續。
“四海”中第一種人比較多,第二種也有,但少。
他看過眼前這位隊員的簡曆,父母都是老師,應該是吃喝不愁的。
“那好,祝你前程似錦”,季青衍起身與隊員握手。
如果是為了錢留下的隊員,在此刻他一般會勸兩句。他自認在同行業中,“四海”無論是體制規模還是福利待遇,都是拔尖的。
如果還要幹這行,那不如留在基地。但如果是為了夢想留下的,在此刻他隻能祝往後餘生。
因為,他确實給不了夢想。
季青衍沒當過兵,卻長年累月都在與轉業軍人打交道,他了解軍人身上那股單純的渴望,對榮譽的渴望,對理想的渴望,對家國安甯的渴望。
可“四海”就是一個收錢辦事的安保公司,誰出錢就保護誰,哪怕這個人對國家無用,對人民無為,隻要他能給足費用,隊員們依然要築起人牆盡心盡力去執行安保。
當他們是國家的戰士時,可以握槍,可以揮刀,他們的身後是國家,面前是敵人。
每前進一步都目的明确,甚至每殺一個人都是為了信仰。
可當那身無上的軍裝脫下之時,戰士們是否會陷入迷茫。槍械的拆裝已形成肌肉記憶,殘忍的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摸槍的機會。
摘下肩章的戰士徘徊在過去與現實之間,前踏一步是曾無比懷念的故鄉,後撤一步是再也聽不到的号角。
錢财無法衡量信念,現實難以支撐夢想。大廈傾頹的刹那,無數人需要用一生去挖掘廢墟。
敲門聲響起,季青衍的眼前驟然清晰,如夢方醒般盯着三十公分外自己屈起的指骨。
而李閱川那張足夠他日思夜想的臉出現在半米内時,他終于後知後覺,自己來找李閱川了。
“季哥,怎麼了?”,李閱川同上次一樣的動作,側身把季青衍讓進屋。
“哦,沒怎麼”
李閱川已經記不清自己見過季青衍多少次了,幾乎每次這人都笑眯眯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這是第一次在這人身上看出類似難過的情緒。
他斟酌着問坐在隔壁空床上明顯心情不好的老闆,“看電影嗎?”
“啊?”,季青衍怔怔擡頭。
上次兩人吃完飯,季青衍主動提出要看電影,所以李閱川順理成章認為老闆喜歡看電影,季青衍的反問倒是把他問懵了,“不,不看也行......”
季青衍被李閱川的反應逗得“噗呲”一樂,笑完之後頓了幾秒,正色道:“劉健辭職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李閱川點頭,“前天我們聊天的時候,他說了。”
季青衍馬上追問:“那你是怎麼想的?”
李閱川調整坐姿,脊背挺直斷然道:“我想好好在這兒幹。”
“..........”,這分明是季青衍最聽到的答案,但《保證書》撞擊骨膜的刹那又說不出的别扭,“你說實話!”
李閱川:“季哥,我說的就是實話。”
“哪兒有人想一輩子當保镖的?”
李閱川定定地看着季青衍的雙眼,仿佛覺得這個問題可笑,但因為問出可笑問題的人是老闆,所以這可能是一個披着缺心眼兒外皮的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