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要開口再辯駁什麼,車身後方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車鳴聲,沈遲第一反應是出事了,沒敢踩刹車,慌亂之中緊急變道,饒是反應再快也沒有逃脫被後車追尾的命運。
718出師未捷身先死。
好在車上的人都沒什麼事,隻有後座的KE嚷嚷自己腦震蕩,蘇綻晃了晃他的腦袋,暫時确認誤診。
聽聲音也知道自己這台新車的後尾算是報廢了,蘇綻的心都在滴血,在車裡炸了一會兒毛,趕在沈遲攔住他之前下車與人理論。
後面是輛大衆牌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事故起因大概是刹車失靈。
蘇綻怒氣沖沖地敲人家的車窗,臉很臭,一副招惹不起的樣子。
中年司機很快開門下車。
“我說你怎麼開的……”蘇綻看清來人的樣子,卡在嗓子裡的髒話悉數咽回去,愣了半晌,試探着叫,“李叔?”
沈遲和KE也已經下車,聽見蘇綻這句話,KE先是驚訝了一瞬,“老闆你認識他啊?”
男人很多年都沒有被人這樣稱呼過了,聽見熟悉的聲音時先是晃了一下神。
七年過去,他已經兩鬓斑白,常年跑出租的生活令他染了一身風塵,連下車的動作都顯得匆忙至極。
誰都不好過。
蘇綻離開椿城的時候已經快十八歲,如今隻是比當時長高了幾厘米,臉上削薄了一層,因此并不難認。
李叔挪動了一下嘴唇,還是難以置信地喊他:“綻綻?”
蘇綻先是覺得鼻子一酸,随後快步上前,揚開手臂抱住了李叔。
從記事起,李叔就是他們家的司機了。
那時候蘇淮生和林芮在國際上的知名度越來越高,能夠像普通父母一樣陪孩子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蘇綻童年裡的大多數時間,都是李叔接送他上下學的。
小時候的蘇綻最喜歡這樣抱人,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李叔的肩膀厚了許多,和從前不一樣了。
圍觀群衆看熱鬧看得莫名其妙,有人嚷嚷着想要拿手機拍什麼,被沈遲身後擋住。
沈遲對重逢的兩人說:“那邊有家咖啡館,咱們進去說。”
718畢竟是新車,就算不報警也要等保險公司過來,這種情況下,KE自然被安排坐在馬路邊等人,成為這個冬天來臨之際第一條被凍死的水蛇。
百米外的咖啡館。
李叔看着被沈遲推到自己面前的熱咖啡,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指,問:“我可以要一杯熱水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擡手一指面前的熱咖啡,“年紀大了,喝這個睡不着覺。”
蘇綻反應過來,連忙肘擊沈遲,“快去。”
李叔笑着看他們兩個之間的小動作,眼角竟然也有些泛紅,他擡手抹了抹,“真好啊,你們兩個還能跟以前一樣。”
蘇綻和沈遲對視一眼,都聽出了李叔話裡濃濃的感慨,想到沈遲那天對自己的剖白,蘇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看向李叔。
“我們現在生活在一起。”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叔,我們在談戀愛。”
然後就是一陣沉默。
截止到現在,他們已經在很多人面前出櫃了。
外婆作為長輩可以通融,陸哲齊思昂作為朋友可以祝福,鐘秀秀作為新一代的年輕女性可以體諒,但是李叔和他們都不一樣。
在蘇綻的眼裡,李叔是陪他一起長大的人,也是除了蘇淮生和林芮對他關切最多的長輩。
好像隻要他點了頭,蘇綻心裡就再也不會擰巴了似的。
幾秒鐘後,李叔捧着手裡的那杯熱水,開口時有些哽咽,“好啊,怎麼着都好。”
看沈遲一眼,将眼前的青年與當年沉默的小學霸聯系在一起,他又忍不住說:“我以前就覺得你們兩個不對勁了。”
高三那年大雪天的記憶又奔湧而來,感受到當年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身邊,蘇綻悄無聲息地紅了臉。
他低頭去喝咖啡,企圖将這點兒異常說成咖啡太燙。
不過沈遲并沒有關心他為什麼臉紅,而是又給李叔續了一杯熱水,關切問道:“您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故人重逢大抵就是問這些問題,是蘇綻一開始的情緒太過激動,此時聽到沈遲這麼問,也就捧着杯子瞪大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等着李叔開口。
這天-1到7℃,對于這座偏南的小城來說已經很冷,咖啡店裡開了空調,一杯又一杯冒着熱氣的熱飲使整個環境醇香厚實。
小少爺一雙眼睛猶如當年,眨動起來水潤瑩亮。
李叔與他對視片刻,最終也選擇了坦誠相待。
他搖搖頭,一聲苦笑過後是人到中年仍被生活重擔所壓迫的悲楚。
“這幾年的日子……不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