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塘鎮落了雨,石闆路上的青苔愈發綠了。
披着紅雨衣的男孩,推開門沖進被雨霧包裹的古鎮裡頭。
女人追出來說:“曉澄路上注意安全,可千萬不要往後門河邊走啊。”
“知道啦!不要擔心。”
時間有些來不及,陳曉澄把母親的話抛到腦後,繞道河邊濕滑的小路。
“陳家小孩,可不敢大下雨河邊玩水啊!”
陳曉澄跑出去一截就讓大路上賣早點的老頭給逮着了,他頭也不敢回,隻是加快步伐說:“不玩,去看戲。”
十三四歲的小崽子跑得快,老頭丢下三輪車追了好幾步沒追上,最後隻是不住搖頭給他媽撥了電話。
前段時間來了批外地人,說是拍河邊雨景,沒想到出了意外卷走幾個,這段時間都不讓人靠近這邊。
老頭剛挂了電話就聽到有人問他說:“您好,請問曲塘戲院往哪邊走。”
來人是個身姿挺拔的年輕小夥,他打着把透明雨傘,有對窄窄的雙眼皮,剪着頭短茬,隻穿着普通的白短袖黑褲子,卻很有精氣神。
老頭邊指邊說:“你沿着大路往南走,再朝東邊拐個彎就能看到了。”
“真是太謝謝您了,我們跟着導航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沒事,這兩年來我們這旅遊的人多了,總有幾個找不到路的,隻是千萬要注意不要靠近那條河。”
老頭擡頭示意讓白狼看。
“就是那,前幾天剛淹死幾個外地人。”
白狼順着老頭的目光看去,那條河水翻湧着黃浪,看着總有些不太舒服。
“好的,謝謝您。”
白狼禮貌道謝之後又買了包子豆漿上了路邊停着的一輛黑色越野。
“我就說快到了吧,老大你還非要白狼下去問。”聽了白狼說的路線,劉笑梨吐槽後座的白遠毓。
白遠毓不理會她,隻是看着手上的文件。接着他眼前突然被遞來了兩個熱包子跟一杯豆漿。
白狼讓他趁熱吃,又往前面也遞了兩份,随後就低着頭朝車門那邊挪了挪,生怕擠到白遠毓。
坐副駕的宋于廷接過白狼買的早點,啃了口包子才說:“問了總歸保險些,不然照小梨姐您這樣,不知道要開到幾點呢,到時候我們還沒找到作亂的妖怪,就被餓死了。”
劉笑梨一腳油門下去,沒好氣道:“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你的保衛對象好不好。”
半個月前,曲塘戲院已經出現了兩起死亡事件,都是年輕男性,一周前又在曲塘河發生了小型劇組集體溺亡事件,經調查都屬于意外死亡。
但特殊事件處理局還是需要再來調查以排除妖怪作案的隐患。
由于幾次事件都在曲塘戲院周邊,有理由懷疑可能是發生了妖怪強占劇院的事件,因此任務被分配到了協調處這裡。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被愈加大的雨點聲蓋住,陳曉澄跑得有些快了,一個踉跄差點被卷進兇猛的河水中。
傳說七夕七仙女會下凡到河中洗澡,陳曉澄心想秋天都這樣了,夏天河水更兇,果然神仙就是不一樣,但人就不行,一個失足就沒了,像前幾天的外地人一樣。
他有些後怕的慢下來,朝屋子牆跟那邊靠了靠,一擡頭就已經能看到嶄新的劇院。
它原本隻是鎮子裡晴雨兩用的大戲台,從前唱的都是些雜戲,老戲班子撤掉後擱置了很長一段時間,近乎廢棄。
後來政府為了推動當地經濟文化發展,給撥了款才修繕起來。
陳曉澄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表,現在能趕上了,于是放下心來繼續往前走,一朵巨大的水花卻突然在他身前炸開。
他餘光掃到河裡是有什麼東西躍起來又跳進去了,想起父親還在的時候常跟他說,以前家門口這條河,下大雨的時候總會有魚躍出來。
但那樣的體積,倒像是個人,陳曉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很多怪談妖怪,不敢多做停留,隻是又加快了步伐。
進了戲院,中間的戲台子新抹了漆,青磚紅柱琉璃瓦,水簾順着那屋檐如飛星般垂落。
看客們落坐在正前方與左右兩側的屋檐下,也不像以前可以搬個塑料闆凳或者木頭長椅,愛坐哪坐哪,現在搞成了階梯式的看台。
今天雖然下雨,來得人卻很多,因此陳曉澄隻能坐到靠邊側後方的位置。
燈一拉,幕布一開便正式開始了,先唱的是出《牛郎織女》。
聚光燈打到舞台一側,織女蓮步輕移,水袖一甩亮相,婉轉的唱腔伴着樂聲響起。
“……”
“望斷雲天人不見,萬千心事待誰傳。”[1]
“……”
織女做思念哀怨态,水袖一收,垂淚欲泣。
那眼神好像直直通過黑暗穿透陳曉澄的心,他心跳側漏一拍,像是從前在哪裡見過。
蕭聲起,聚光燈一轉,玉面小生扮的牛郎粗布麻衣執一竹蕭,坐在破爛茅屋之中,望向天邊。
煙霧起,碧蓮池旁,金牛攜牛郎遇下凡戲水的織女。
牛郎一無所知,織女兀自傷心,盡管這個故事為衆人所熟知,卻也引得觀衆席下一陣深切的共情。
陳曉澄後背一激靈,竟是險些掉下幾滴淚來。
可等那織女再擡頭時,溫婉動人的面龐卻蓦地變得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