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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醫的床位緊俏,紀灼的身上也拿不出那麼多錢,所以隻能跟宋嘉莉睡在六人間。說是六人間也不甚準确,加上陪床,狹窄的房間裡通常都塞十二個人。
十二個人,有男有女,床位跟床位中間都隻拉着一道薄薄的簾子。不管是刷視頻、打呼噜,說夢話,其餘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休息條件堪稱極度惡劣。
平常在這種條件下都能迅速入睡補充精力的紀灼,難得失了眠。
翌日醒來,他用冷水洗了好一會臉才清醒過來,早早地替宋嘉莉去食堂打完飯,又替她把枕頭上掉的頭發撿幹淨,才下樓準備去學校。
即将走出院門掃路邊的共享單車時,他突然想起讓他失眠的罪魁禍首,忍不住扭頭,往四周看了看。
——沒有看到勞斯萊斯的影子。
紀灼低下頭,點了“确認開鎖”拿車,忍不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番。
别人怎麼說怎麼做,是别人的事;人自己心裡得有一杆稱,踏踏實實地稱自己。
霍月尋是看他可憐,好心想要幫他,可他自己心裡得有數,難道能真的無功受祿,天天盼着霍月尋來接自己麼?真是……
“嘟——”
一道汽車鳴笛響起,紀灼沒放在心上,翻身上了自行車,安安靜靜地準備往前騎。
“嘟嘟——”
接連兩聲,全是沖着他來的。
紀灼的動作微微一頓,終于側眸望了過去。
庫裡南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俊美至極、含着點無奈笑意的臉:
“紀灼。”
“……我們都約定好了,”霍月尋笑得人畜無害,尾音卻莫名揚起,像是得逞的小狐狸,“你也不可以食言。”
紀灼的喉結滾了滾,與霍月尋僵持了片刻,還是還了自行車,進了庫裡南的後座。
他昨日沒睡好,剛陷進柔軟的坐墊裡,困意就愈發濃烈;所幸霍月尋像是看出來他的局促和不安,也沒怎麼揪着他說話,隻是體貼地讓他閉眼休息。
二十分鐘的車程很快結束,車輛駛入了校園内。
紀灼跟霍月尋在教學樓底下告别,找到上課的教室,跟給自己占了座的舍友彙合。
葛子宏沖紀灼揮了揮手:“灼兒,我們在這!……哎,你這嘴咋這麼紅?”
紀灼将書包放下,聞言忍不住摸了摸唇瓣,果然摸到一陣滾燙的觸感和一個小小的口子,好像被什麼人仔仔細細地吮過一遍一樣。
但這怎麼可能。
紀灼搖了搖頭,沒太放在心上:“可能是不小心咬到的……宏哥,你昨天說,今天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的?”
學這個專業的,除了紀灼這種例外,多數家裡的條件都還不錯;紀灼的舍友們也是,不僅衣食住行比他好,在各種人脈渠道上也比他吃得開的多。
“啊,我知道!”
另一個舍友宋邁插嘴道:“慶朗畫室這段時間正在招助教,報酬還挺豐厚的,比你現在那個兼職的畫室好多了。”
“對,而且我認識他們一個合夥人,已經跟他那邊舉薦了一下。他們知道了你的成績,對你挺滿意的。”
紀灼抿了下唇,語氣極其真誠:“……謝謝哥。”
“嗐,都是自家兄弟,還說什麼謝,我馬上把那邊的聯系方式推給你,你到時候看看怎麼說,”葛子宏拍了拍紀灼的肩膀,又突然想起什麼:
“哦對,他們畫室最近還打算辦個人像畫廊,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畫一副帶過去,既算是面試,讓他們看看你的水平,也可以順便蹭一下這個畫廊——萬一就賣出去了呢,是吧?”
紀灼心頭一動,知道葛子宏是為了自己考慮,連忙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哥。不過這個人像畫……模特有要求嗎?”
“說是沒什麼要求。不過要我說吧,”葛子宏思索片刻,“肯定是怎麼驚豔怎麼來,怎麼有故事怎麼來。他們那個畫廊也都是俗人,你要是……”
宋邁接過話茬,笑道:“你要是讓我倆這種貨色去當模特,那這畫恐怕也是賣不出去了。”
葛子宏瞪大眼睛,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三人失笑,恰好上課鈴響,老師從外面進來,室内重歸安靜。
紀灼翻開書,再度在心中感謝了一下兩位舍友,腦海裡便隻剩下了“模特”這件事。
宋嘉莉身體不好,不可以;紀暖不能耽誤上學,不可以;火鍋店老闆和老闆娘感覺不對,也不可以……
這麼來來回回篩選了一圈,附和 “驚豔”、“有故事感”、“願意幫忙”、“有時間”等一衆苛刻條件的人,竟然隻剩下了一個。
紀灼擡起頭盯着黑闆,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唇。
——霍月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