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成了一團。
慕容則按了按眉心,聲音比原來平緩了許多:“不出來的話就滾,别在這裡杵着惹人不痛快。”
紅繁一口氣終于緩了上來,走得飛快,他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無奈地笑了一聲:“差點就沒命了,好險。”
——
空氣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慕容則抱着胸,他也有心情就這麼耗着,他曾經在幽暗混沌的一片中拼命摸尋世間的痕迹十七年,從前将天下玩弄于掌心的人也做過幾片無依無靠的魂魄,那些日子他是怎麼度過的?
他恨着君如皎度過的。
隻要君如皎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曾跪在他的面前為他道歉,他就可以借着這份恨度過人生中的每一個片段。
不到半刻鐘,氤氲的氣從奇命中升起,玉佩霍然間旋轉了起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越來越大,逐漸變為一個正常人的高度。
慕容則冷眼側着看他。
“哈哈哈……師侄回來了就是不一樣,都對着師叔出言不遜了,也忘了曾經被我師弟打得快魂飛魄散的時候了。”老人笑道。
這世上沒有死人的靈魂可以長存于世,是這個玉佩中的老頭在他死後将他收攏,也許諾他可以重見天日。
慕容則很快就信了。奇命法器中住着的,正是從前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人稱與閻王搶人的攏魂手,也是君如皎同門的師兄,方七命。
天下此術,唯有他而已。
慕容則道:“你到底想做什麼?把本座身體拿去給那個廢物用?還勾結魔族,方七命,你老不正經的,玩的夠花啊。”
方七命也不惱,徑直走到鏡子面前,照了照自己蒼老的容顔,哀怨道:“你師叔我也不過比你師尊大了個幾歲罷了,你師尊今年七十是有了,可恨保養的好啊,不顯老……不像我這老不死的招人讨厭。”
他看着地上原本瑩白,如今卻透着血色的玉佩,搖頭道:“我師弟真是個好師尊啊,要不是他放了那麼多血,我如今連個實體都沒有。”
慕容則一伸手,玉佩自然而然到了他的手裡,他作勢要揚:
“師叔再不好好說話,我叫你虛體也沒了。”
方七命終于正色道:“師叔給你一條命,你應當珍惜,還要論師叔能不能給你好的身世?實話告訴你,你的命至今還握在老夫手裡,你摔了玉佩,你也活不下去。”
慕容則:“活不下去就……”
方七命:“你永生永世再也沒法找你師尊報仇。”
慕容則:“師叔見諒,是小侄唐突。”
方七命:“……”
方七命皺眉的樣子顯得更老了:“唉,你們年輕人就是太傻了,你名為天下魁首,實則和那個廢物一樣蠢。怎麼會認為老夫會平白無故幫助你們呢?”
“老夫實話告訴你,你這具身體有效期隻有半年,你須得找回你自己真正的屍體,我重新為你聚魂,你靈魂的力量太過強大,這具身體安不下的。”
“但你那具身體就不同了,身體經絡的力量強大,能容納世間萬物,他在你身體裡能代替你活個千八百年。”
“你也别怪老夫這麼做……老夫啊,也是為了成全慕玉那個癡情孩子。老夫有一句話倒是想說,慕容師侄在我師弟心裡也不過如此啊,老夫從前以為如皎那孩子對你是獨一無二的呢,慕容師侄如今倒真是可憐,頂着一具廢物皮囊……”
他話沒說完,慕容劍就劈了過去,桌子應聲而裂,慕容則的周圍的空氣一瞬間冷了下來。
方七命側身躲過,笑道:“逗你玩兒呢,慕容師侄臉皮夠薄了,一句玩笑話都聽不得,師叔好是傷心。”
“讓師叔考考你,你知道師叔為什麼自投銅爐,甘願成為你師尊的法器嗎?”
“師叔啊,其實跟你師尊打了個賭,師叔願賭服輸,但是師叔呢。不太服輸,這麼多年一直還在掙紮。”
下一秒,方七命湊到他的身邊,墊着腳在他耳邊耳語了一句,慕容則聽完以後,怔然片刻,慕容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忽然能明白自己為什麼赢不了君如皎了。
他低估了君如皎,也低估了方七命,他徹底低估了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