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回到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身邊;我會好好吃飯;我會去念大學,去環球旅行,去看那些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
“我會健康快樂地活下去,擁有屬于自己的未來。”
萬曉星眷戀地看着母親,露出釋然的笑容。
“媽媽,你該從夢中醒來了。”
“我們都該去明天了。”
話音落下,她松開抓着護欄的手,往後倒了下去……
……
墜落,墜落。
在墜落中萬曉星感覺到時間似乎變得很慢。
天空和雲層變得越來越遠,她看着自己的發絲被風吹向上空。
忽然,萬曉星感覺自己的後背撞到了一層水面似的薄膜。
‘噗’的一聲。
眼前的一切便如同被攪散的水中倒影一般碎裂開來。
這個困住了她許久的夢中世界,逐漸變成一片空白。
可萬曉星還在不斷地下墜。
這片空白仿佛沒有盡頭,也沒有任何可以讓她停下墜落的事物。
可奇怪的是,萬曉星并不覺得害怕——
她聽到了許多【聲音】。
熟悉的、不熟悉的……但這些聲音都令人心安。
【曉星…】
【曉星……】
【萬曉星。】
她聽到了許許多多的人在對自己講述那些零散的、片段的時光。
她聽到學校同學對她抱怨課業太多,聽到夏美得意洋洋地炫耀演唱會門票,聽到灸舞說起曾經帶她一起在101頂樓看的那場煙花……
于是她的眼前真的綻開了煙花。
耳邊傳來煙花炸開的轟鳴聲。
萬曉星的身體穿過潔白的雲層,落入黑夜,從夜空中直直地墜入一片繁星般的彩色煙火中。
拖着尾焰的的星火從眼前劃過,萬曉星在下墜的過程中,看到了和灸舞坐在樓頂邊緣的自己。
看到自己眼中倒映着的漫天煙花。
然後她又落入白晝。
她看到老師在黑闆上寫下粉筆字,大聲誦讀着課本,教室裡的同學們昏昏欲睡地倒在桌子上。
忽然,下課鈴聲響起。
她看到夏美站在校門口興高采烈地揮手,看到自己拽着夏天一路跑過去,彼此笑鬧着結伴回家。
她又看到了夏公館。
阿公拿着蒲扇躺在沙發上睡得七仰八叉,寒坐在另一邊翹着腿看雜志,雄哥在廚房裡忙出忙進,廚具叮當亂響。
伴随着衆人的驚呼,廚房裡冒出一陣濃密的白煙。夏美捂着鼻子退後兩步,轉頭朝着樓上尖叫——
【勢利鬼——!!!】
……
夏宇攤開最後一頁信紙,提筆寫下——
【緻萬曉星:
這是寫給你的第一千封信。也是你離開後的第62天。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意義,也許金筆客和殺千刀都騙了我。
可我還是期待着,期待你能看到這些信。
直到開始為你寫信,我才忽然意識到——原來我有那麼多話想要對你說。
多到不必刻意思考,隻要提起筆,就會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萬曉星,我曾經以為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因為不會有人懂我。
我所有的榮耀與痛苦,都沒有人能一起分享,甚至連我的家人也不能。
我時常覺得我像一個格格不入的流浪者。麻瓜們看不到我眼中的世界,而我看到了,卻走不進異能者的世界。
明明有家,可我對于那個家來說卻可有可無。
我知道我的家人們也很愛我,可是我依然沒有安全感。
沒有人需要我。
直到……我遇見了另一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你。
你跳脫、無厘頭、充滿謎團,常常搞得我焦頭爛額,但你看得到我。
我所有的悲傷與不甘在你眼中無所遁形,可你卻依然親近我、依賴我、相信我。
然後我發現,原來書裡說的一點都不對——喜歡上一個人,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懂我,理解我;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讓我有安全感,你需要我;
我喜歡你,是因為……我也需要你。
萬曉星,曾經我告訴過你,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失去,就算沒有你,我也會過得很好。
——我說謊了。
你消失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感到恐懼。
我開始害怕太陽升起,害怕晝夜交替,害怕我鼓起勇氣走到明天,卻依然看不見你。
可是萬曉星,
我想見你。
我想看到你出現在我面前,想看到你一如既往的小臉,我想牽起你的手,和你一起回家,再給你做無數頓飯。
萬曉星,我想……
“夏宇,我想……”
萬曉星輕輕張開口,嘴唇變換,卻聽不到聲音。
她在墜落中擡起手,用指尖在那封信的虛影上緩慢地描摹字迹。
就在最後一個筆畫寫完的那一刻,一陣狂風忽然呼嘯而上,無數張潔白的信紙從萬曉星背後洶湧而出,如同撲扇翅膀的飛鳥般包圍着她,托舉着她。
密集的紙張遮擋住視線,又忽地飛向四面八方。
萬曉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她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什麼。
擡起雙手低頭看去,她發現自己的手重新變得白皙健康,雙腿也逐漸有力,不再麻木。
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可萬曉星卻沒有感覺到呼吸不暢。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了海水的濕氣。
“夏宇……”
萬曉星輕聲呢喃着,忽然轉身朝某個方向奮力跑去——
夏宇寫信的手猛地頓住。
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萬曉星的字迹在紙張空白處一筆一劃地憑空浮現,與自己寫的最後一句話緊挨在一起。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那天沒看到的海。】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那天沒看到的海。】
“萬曉星……”
夏宇忽然丢下筆沖出了房間,在家人驚訝的呼喊中跑出屋外。
恰好灸舞來夏公館找阿公,剛剛停好機車,就看到夏宇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有曉星的消息了!!我知道她在哪裡了!!!”
灸舞一怔,立刻道:“上車,我送你去!”
……
在灸舞的幫助下,夏宇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海邊。
可是他茫然地在沙灘上不停轉圈尋找,卻始終沒有看到萬曉星的身影。
“曉星——!”
“萬曉星————!!!”
夏宇不停地呼喊着,心底變得愈發惶恐。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少女的呼聲。
“夏宇——!!!”
萬曉星猛地撲到夏宇背後,緊緊抱住他,身體微微顫抖。
夏宇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忍住淚意,慢慢轉過去。
當看到萬曉星抓着自己的衣服站在身後,哭得稀裡嘩啦時,他吸了吸鼻子,用往常一樣兇巴巴的語氣質問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萬一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嗚……”萬曉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揪着夏宇胸口的衣服抽抽搭搭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突然跑不見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夏宇一瞬間露出想哭的表情。
他定定地看着萬曉星,忽然用力抱住了她。
把頭埋在她頸邊,夏宇柔聲道。
“我們回家吧。”
“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