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夷坐在主位上,皺着眉頭聽着面前的李鋒彙報由探子自京城傳來的訊息。京城中的小皇帝派出了安國公趙若飛為主帥,曹國舅為副帥,率領五萬禁軍前來征讨永州。
“朝廷來勢洶洶,兵強馬壯,辎重充實,是有備而來。幸好我們的将士操練一日不敢懈怠,充實糧草,馴養馬匹,尚有一搏之力。”孫一千心中大略估算,“按照他們的腳程,行軍二十天便可抵達。”
李鋒道:“各地皆有起義散軍,多數隔岸觀火,如今若是朝廷放出诏安,他們難免不為豐厚條件所誘。若是他們歸順朝廷,與安國公大軍挾合圍之勢,我們困守此處,此地危也。”
“遊兵散勇不足為懼,況且大多距離永州路途遙遠。即便異動,亦可早做布置。隻是……”馮先生欲言又止,思考片刻,複又開口:“不知該不該說,我聽聞河南一帶,去年歲末,多地爆發時疫,近月來,幸有一位周遊道士燒符入藥,救治百姓,因而聲望極高。”
周明夷沉吟道:“馮先生這是憂心此道人效仿張角舊事?”
“不錯。”馮先生皺眉。
“張角最終還是困死圍城。”周明夷微笑道,“若是河南那處道人真能登高一呼,撒豆成兵,我們與他一南一北,或可以互為犄角之勢,守望互助。隻是他們現在尚未成勢,我們隻能暫憑大江天險獨自抵禦朝廷的五萬禁軍。”
馮先生道:“即便據守天險,我們亦不可掉以輕心。方才你倒提醒了我,我想起一人,或許可助我們。我們若是與他結成互助守望的盟約,必将大有裨益。”
孫一千與李鋒面上皆露喜意,連忙詢問何人。
“袁森。”
孫一千與李鋒面上表情一滞,如被涼水兜頭潑臉。孫一千脫口而出:“他定不會同意,此人老奸巨猾,左右逢迎。即便他應了,後面也難保不會反水。”
李鋒思索片刻後才斟酌道:“除非許以重利,才能說得動他。隻是袁森此人無利不起早,我們能給出的條件卻有限,難保不會有他人效法,誘他臨陣倒戈。”
袁森曾經在周明傑麾下效力,戍守邊關。後來周明傑下獄,袁森受到牽連被押送回京,遭受了一段時間的牢獄之災後,僥幸适逢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袁森居然在赦免名單之列,甚至後來被重新起用。
時局動蕩,袁森左右逢源,憑借手中為數不多的禁軍,竟然在宛州站穩了腳跟。
袁森的手腕心計由此可見一斑。
“既然我們有求于人,本當拿出誠意來。便由我明日親自前往宛州,與他面談結盟之事。”周明夷最終拍闆。
周明夷心中并無把握說服袁森,若是袁森不應,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況且憑借永州的兵力應付朝廷禁軍亦有勝算。如果事事倚仗他人,還不如趁早卸甲歸隐。
隻是永州城中仍有一事令他放心不下。
馮先生和李鋒相繼告退後,周明夷将孫一千獨自留下。孫一千站定在周明夷面前,周明夷卻一言不發,愁容滿面,長籲短歎。
孫一千抱拳問道:“将軍可是憂心袁森拒絕馮先生的提議?”
袁森從來直接聽命于周老将軍,與周明夷他們交流不多,換句話說,便是情分不夠,難怪周将軍愁眉不展。想到這裡,孫一千搜腸刮肚,想勸解一二。
周明夷此時輕輕咳了一聲,他将孫一千留下,隻是為了私事,孫一千這般鄭重其事,倒令他有些難以啟齒。
周明夷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絲赧然之色,孫一千覺得新鮮,說道: “将軍若是信得過我,我必然替将軍守口如瓶,為将軍分憂。”
話音剛落,自作聰明的孫一千後悔了方才的沖動。
周明夷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露出了往日裡他算計得逞的表情。孫一千暗道不好,可是為時已晚。
“一千啊。”周明夷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孫一千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
周明夷:“……”
周明夷上前伸手拍了拍孫一千的一側肩膀:“采采這些日子來,和黃育芩走得過分近了些,可是他們二人絕無可能。若是生出些小兒女的風波來,最終傷心的還是采采。”
提到了孫采采,孫一千立刻挺直了腰背皺眉道:“原先我亦有顧慮,曾經私下打探過,他們二人并無越軌。若是貿然警告此事,反而開悟了他們。”
周明夷心笑,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動了心思,你再阻止也是來不及的了:“他們二人年紀相仿,難免日久生情,與其日夜懸心,不如趁早分開他們。我看黃育芩那位置并不是非他不可,若是将他調至我這裡,我這裡正好缺一名——”
“若是這樣,屬下甯願将他留在采采那裡。”孫一千斷然拒絕,他立刻明白過來眼前這人理直氣壯地打着為采采着想的旗号,實則與自己方便。
孫一千隐隐約約地猜測出周明夷藏在心中的隐秘的心思,話說回來,周明夷的心思又怎麼能瞞得過他呢?他與李鋒一起自幼便跟在周明夷身邊,早年他們随着周老将軍駐守邊關,年歲漸長些,帶兵出城,曾立下過不少戰功。後來遭逢劇變,周老将軍身死,三人結伴颠沛輾轉,直到現在駐紮在永州,早已是過命之交。